<p class="ql-block">他和“他”初次相会在N市，相会在这灯火通明的工地小屋里。</p><p class="ql-block">他是初来乍到，初次离开冀中平原的家小，于这冬闲间在外谋几个钱花。“他”却在外闯荡了七八年。尽管“他”的年龄不及他的一半。</p><p class="ql-block">他穿一套崭新的西装，内里却透着一股土气，仿佛刚从农田归来，头上的尘土依然布滿了发丝。“他”穿一身褪色的牛仔，身上的油污斑斑点点，头发留得老长老长。</p><p class="ql-block">他进屋后摸出一包家乡的纸烟，递给“他”抽。“他”却甩出一包名烟表示回敬。他从没见过这种烟，问“他”是哪产的，“他”笑而不语，眼神里却透出些许傲气。</p><p class="ql-block">“你是第一次到城里来噢”？“他”操一口川味的普通话问。</p><p class="ql-block">“是的。我家有两个孩子，十几亩农田，去年又刚盖了新房。过去从未有过空闲。”他微笑着，回答“他”说。</p><p class="ql-block">“有亲戚在这吗”？“他”又问。</p><p class="ql-block">“我哥在N市。”</p><p class="ql-block">“啊！那你比我强喽！我在这里连个朋友都没有”。“他”瞬间稍显失落起来。</p><p class="ql-block">“那你怎跑到这里来打工？”他好奇地问道。</p><p class="ql-block">“他”沉默了。又点上一支烟，似有什么隐痛。</p><p class="ql-block">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悄悄地告诉他说：“我从小就失去了父亲，母亲带着我改嫁。继父是个酒鬼。动不动就拿我撒气。我实在受不了，十岁就跑了出来。我当过乞丐，当过小偷，当过流氓……进过收容所，进过劳教，还进过监狱。我曾在监狱里绝食，可他们不让我死。我永远都不想回那个家，只好四处流浪……”</p><p class="ql-block">停了停，“他”接着对他说：“我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几个钱。我还要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人活在世，痛快一天是一天……”</p><p class="ql-block">他愕然了！不成想自己第一次出门，竟会有这般地奇遇！临来前，媳妇曾一再嘱咐他，一定要严防小偷，千万别让自己的血汗钱被小偷偷去。而偏偏这么巧，自已竟然和小偷同住一室……同时，他也为“他”的不幸而惋惜，小小的年纪，就吃了那么多苦头。他想帮“他”劝“他”，可又不知该如何做起。</p> <p class="ql-block">有天早上，他一觉醒来，发现“他”正坐在床上吸烟。他习惯性地摸了一下衣兜，钱不见了。他的心突然咚地一跳，这可是媳妇给他的生活费呀！他慌忙起身，才发现钱掉在了地上。</p><p class="ql-block">“他”笑了笑说：“你的钱可要藏好哟！难道你不怕我偷吗？”</p><p class="ql-block">他也笑了笑回答：“哪里话？我知道你并不愿做一坏人。啥时你钱不够用了，就向我言语一声。”说着，他把钱捡起来，故意当着“他”的面，把钱搁在枕头底下。</p><p class="ql-block">一个休息日的上午，“他”约他一起到街上去走走。</p><p class="ql-block">宽阔的广场上好不热闹，彩旗招展，歌声悦耳，人头攒动。看到横幅上的标语，他们才知道，这里在搞“为民服务”活动。“他”拉他走到一个裁剪摊前，欣赏起姑娘的裁剪手艺。忽然，“他”的眼睛一亮，猛得朝姑娘撞了一下，随后埋怨起后面的人乱挤！于是，“他”拉起他，迅速离开了人群。</p><p class="ql-block">他明白“他”的意思。走出广场后，他问“他”得了多少钱？“他”先是一怔，紧接着诡秘一笑，“妈的！今儿算倒霉！轻易不下手，下次手才得二百元钱。”</p><p class="ql-block">“是真话？”</p><p class="ql-block">“骗你不够哥们！”</p><p class="ql-block">“那你拿出来我看看！”</p><p class="ql-block">“他”扫了一眼周围，悄悄地亮开了手掌。</p><p class="ql-block">他气得赶紧从自己衣兜里取出了二百元钱，转身又朝广场走去，重又挤到姑娘身边，趁人们不注意，装作弯腰捡东西，然后大声说：“姑娘，是你的钱掉了吗？”随后把钱放在了裁剪桌上。未等姑娘说声谢谢，他又走出了人群。</p><p class="ql-block">回到小屋后，他们俩谁也没有心思吃饭。他吸他的家乡烟，“他”吸“他”的名牌。他一支接着一支，“他”也一支接着一支。</p><p class="ql-block">后来，还是“他”先开口：“看不出噢，你比雷锋还雷锋！你既然那么有钱，何不待在家里，好好陪陪老婆孩子，还出来打工干吗？”</p><p class="ql-block">他啪地一声，把兜里的钱全都拍在了桌上，气呼呼地说：“你若是手痒，就偷我的好了！何必去害一个正做好事的姑娘？难道这世上只有钱最重要吗？”</p><p class="ql-block">他顿了顿，火气减小了一半。“兄弟呀！你还不滿二十岁，今后的路还很长。你以为你这是在害别人吗？你这是在害你自己呀！”说着，他的眼里涌出了泪花。</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打那以后，他发现“他”不再抽名牌烟了。再过些时日，“他”向他要起了他家乡的纸烟。</p><p class="ql-block">五个月后，他媳妇打来了电话，说家里事多，不让他在外面打工了。</p><p class="ql-block">“他”知道后呜呜地哭了。</p><p class="ql-block">“他”问他还来不来？他说：“不管我来不来，你都要记住哥的话，千万要走正道！人活一世不容易，一旦道走偏了，就会悔恨终生！”</p><p class="ql-block">末了，他又叮嘱他尽力攒些钱，日后回老家娶个媳妇，人总在外面漂着不是长久之计。“他”听后哭得更伤心了。</p><p class="ql-block">临别那天，“他”特意请了假，一直把他送到了车上。列车启动了，可“他”还久久地站在那里，痴痴地注视着渐渐远去的列车……</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选自本人作品集</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