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豆花漫漫开</span></p><p class="ql-block">汪曾祺先生在《文游台》这首诗中写道:树梢帆影轻轻过,台下豆花漫漫开。站在古文游台上,西望高邮湖,帆影片片从树梢中闪过,文游台下漫漫豆花的清香随春风拂面,这是一幅多么迷人的场景!</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诗中漫漫开放的豆花,当是蚕豆花儿吧。蚕豆花,有香味吗?该是有的。那首歌里不是唱“蚕豆花儿香啊,麦苗儿鲜”么。东风吹得风车转,蚕豆花香,麦苗鲜,这是我们这一带水乡人家常见的乡景。难怪汪曾祺先生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从电视里看到《柳堡的故事》时,春风下的风车,蚕豆花,麦苗,人物的名字,无不透着家乡的气息和影子,他眼里饱含着思乡的泪水,脱口而出:这是我家乡的故事!并一口咬定,即使不是高邮的事,也一定是在那儿拍的。他那时知道,子婴河在高邮境内,却不知道柳堡是在离子婴河并不远的宝应境内。高邮、宝应都属苏中里下河地区,这里的地貌风俗人情语音,大致差不多,难怪汪先生一口咬定,这是家乡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家乡的故事,不管有多久远,总会留在心中。</p><p class="ql-block">在我插队的第二故乡,那水乡,古老的风车,蓝天白云,河渠水流,麦苗豆花,苜蓿苕子,一切那么久远,一切又那么清晰。</p><p class="ql-block">清晨,走在乡间,绿色叶片上的露珠打湿了脚背,绿丛中,斑鸠声声,“白果果——果,白果果——果”,悠悠的,清清的,好像很远,又仿佛在近旁,茸茸的苕子像厚厚的绿毯,紫色的小花点缀在其中,真想在这绿毯上打几个滚,与它亲密一下。</p><p class="ql-block">蚕豆丛与那些细致的绿肥相比,粗壮得多,粗茎大叶的。待豆花漫漫,紫的瓣,白的瓣,白的瓣上嵌着黑斑,白的像眼白,黑的像眼珠,顾盼有致,神采飞扬,开得那么泼辣,那么奔放,那么兴致勃勃。</p><p class="ql-block">秋后,稻子收尽,要划出专门的田地种上绿肥点上蚕豆。女人们见缝插针,在河坎边,沟渠边,田埂边,点个穴,丢下豆种,一两粒,三四粒。除了集体的田地,农户的家前屋后,路边田边,凡有空闲,都会点种蚕豆。蚕豆最是省心,不与大田争肥争水,不用照料看管,它恣意生长,粗犷豪放。春天,满眼的豆苗,一丛丛,一簇簇,蓬蓬勃勃,连绵不断,像给田地绣上了道道绿边;到花开,又像是给田地镶上了条条花边。大田里的蚕豆,大部分都在摘了青豆后耕了作肥料。那些边边角角的蚕豆,留下结了豆荚,待夏至左右,生产队收了做大家的福利。</p> <p class="ql-block">在物质不丰富的年代,蚕豆是老天赐给人们的大礼。嫩蚕豆儿是孩子们的最爱,在田里,看到豆荚,总有孩子摘下,剥出里面的青豆仁塞进嘴里。这新嫩的豆仁儿,鲜,甜丝丝的。再过几天,有了那强烈的豆腥味,就不可以再进嘴了。这时,有些女人爱随手剥了青蚕豆放进口袋,中午的桌上,家里就多了一样菜。队干部心知肚明,谁也不说谁,就当作让人捡个便宜吧。煮青蚕豆,可不要嫩的,嫰的水叽叽的,不粉(面)。老的青豆才粉,才给人饱腹感。孩子们把熟蚕豆用线串成一串,套在脖颈上,玩到哪吃到哪,不亦乐乎。手巧的孩子,挑个大青蚕豆,用刀把豆皮划破,在蚕豆底部的皮上刻成帽盔样子,帽盔还连着勒住下巴的带子呢,剥去多余的皮,留下鼓鼓的双颊,豆芽成了个大鼻子,活脱脱一个美国大兵,令人发噱。嫩蚕豆,老蚕豆,干蚕豆,吃法甚多。袁枚曾说:“新蚕豆之嫩者,以腌芥菜炒之,甚妙。随采随食方佳。”汪曾祺先生在散文《蚕豆》中说:蚕豆是很好吃的东西,可以当菜,也可以当零食。各种做法,都好吃。蚕豆好吃,有蚕豆病的人却是不能碰的,真遗憾!</p> <p class="ql-block">春天的豆花漫漫开,那是蚕豆花。</p><p class="ql-block">秋天的豆花漫漫开,那是扁豆花。</p><p class="ql-block">印象中,扁豆花的色彩比蚕豆花好看,扁豆花也就似乎比蚕豆花多了几分诗意,多了几分可入画的风情。郑板桥有言: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可是,我又觉得,扁豆没有蚕豆好吃,至少,吃法没有蚕豆的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本文原载《高邮日报》2020年5月25 日副刊</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