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 • 原创短篇小说

匠人

<p class="ql-block">&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2px;">上梁</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The story of fixing the house</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短篇小说</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家盖的房子要上梁的消息传到二黑子耳朵里的时候,二黑子正蹲在李公祠的大墙根子下晒太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黑子眯着个眼,他刚从碑亭巷温泉澡堂洗澡回来,半睡半醒享受着冬日里阳光的温暖。说“洗澡”其实不够准确,这条街上的人说法是“泡澡堂子”。但自从到南边混了一阵的国庆回来吹了一个黄段子之后,街上的人就改口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国庆说,南边城市比咱们这块儿发达不晓得多少倍呢!人家的澡堂子根本不是光洗澡的,吃、喝、玩、乐样样俱全,里头装潢的像外国电影里的宫殿一样。有人问:那泡个澡要好多钱吧?“泡你个头,人家叫洗桑拿。”国庆不屑看了一眼问话的人,掏出一根“三五”牌香烟含在嘴上,“你洗过吗?”又有人问。他把香烟点上,一阵呛人的烟味把大家熏得直咳嗽,“当然啰!”国庆边吐着烟圈圈边吹起牛来。那天,他拿着刚发的工资,看见一家洗浴中心新开张,打七折,头脑一热鞋一脱一付钱,结果洗个光澡要八十多块钱,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躺在水池泡了大半天。肚子饿得实在不行了,好不情愿地爬起来,到休息室穿衣服。不知道是不是饿花了眼,他跑到了女子休息室门前的过道,一群刚沐浴完的女人们走出来,他还算机灵,赶快和走道上的裸体雕塑一样摆个造型,一个女的还摸了他一把,赞叹道,像真人一样!国庆这个黄段子一吹,就在这条街上一下子传开了,人们纷纷改口,比每家的黑白电视机里播的新闻联播的还管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暖暖的阳光从东边的山墙上斜射下来,正照在了二黑子的脸上,使他的黑脸上的酒刺坑坑看上去更加细密、起伏有致,更加突出,活像是一张剥下来的干橘子皮。二黑子看着眼前走过的住在街南头的黄家四丫头,短皮裙裹得屁股紧紧的,扭过来的浓烈香水气味熏得他浑身一阵燥热。二黑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在心里自言自语地说,依你妈的!这吊世道全变了,女人们都变得开放起来了,大冬天穿这么一点点不嫌冷啊,明摆着就是“干那事的”呢!还转弯抹角的说成是“搞公关的”,糊得鬼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黑子就是在那个时候听到红英家的新房子要上梁的事的,他像吃到了一个死耗子一样,直想呕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活见大头鬼啊!这年头,这条街上的人刚刚把肚子喂饱,那里有闲钱翻盖房子呢!”二黑子和站着他旁边的小三子说,“她家死鬼老子娘活着的时候,那些年一下雨,房顶到处漏,屋子里摆满了接水的盆盆罐罐,都修球不起,她哪来钱盖房子,还盖他妈的二层楼。”说完,他往地上吐了口浓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家现在拽(音:zhuai,有钱的意思)了,听说找了个大款,你以为还是十年前的红英啊!”小三子接上话茬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不要丢人显眼了,你没听说她在那个地方当小姐,去年国庆都看到她在拉客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那张烂嘴,尽说些没得用的屁话,你是那只眼看见了?让人家红英听到了不来撕烂你的B嘴!人家盖房子与你的鸟相干?拿你的还是借你的了?你啊,就是笑人穷嫉人富,犯嫌!”抱着孙子的王大妈的一席话把二黑子呛得干瞪眼,就像往他嘴里塞进了一泡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见与他们说不上话,二黑子披着一件全是老油的军大衣,焦黄的手指夹着一个没有吸尽的烟屁股,踱着步子来到了大井边的空地上。空地在一棵鬼柳树下,半个篮球场那么大,高高耸起的大树下,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坐在小板凳上,有的在眯着眼睛晒太阳,有的在吹着牛逼闲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国庆又在吹他在南边打工的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早变了,已不是当年和我们一起去打工那个女娃儿了。”国庆掏出他那包永远抽不完的三五牌瘪瘪的香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念她是一条街的邻居,又是跟我一起去南边的,去找过她几次,人家根本就不理我。那天我去火车站买车票时,见一个染一头黄头发,穿一件白色吊带背心,一条红色超短裙的女娃儿正在伸手去拉一个男人,嘴里还嗲声嗲气地说,老板,走嘛,包你满意,安全得很。我看那女娃有点面熟,仔细一看,我都看呆了,赶紧躲到一边去。哇,你们猜是哪个?猜着了我就发一梭子(一根香烟的意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国庆说着就转过头来啪地往树根下吐了一大口浓痰后,又调头看了看四周的人,见一个个神秘兮兮地望着自己,过了几分钟都还猜不出来后,他才失望地摇了摇头,拍了拍手里的三五烟,说:“看来你们没有口福,一个也抽不上我的好烟……不过,我还是给你们说,听好了啊,我不再说第二遍啊!”见周围的人都竖着耳朵地在听,才一字一顿地说道:是-红-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真大啊(音:da,是真的吗的意思)!红英?怕你猫逼瞎眼看错人了,人家红英多本分的一个姑娘家,会去做那种事?“有人摇着头怀疑地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听说人家嫁了一个有钱的大老板。你的话我才不信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家二层小楼房马上就要盖好了,听说了吗!就这两天要选个好日子上梁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她妈个X梁,一直没有插话的二黑子在心里暗暗地骂道,不干不净的钱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哎!国庆,红英可是你带到南方去的哦!你和她没有好上,你两真的就没有做过那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鬼柳树下暴发出一阵哈哈哈的大笑的声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空地上的人们议一阵又笑一阵,有几个老妇女直笑得前仰后合的,把眼里的泪珠子都给笑得滚落在了地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提到自己和红英的事情,国庆打心眼里就来气,他立马就站起身离开了鬼柳树下的小空地。</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国庆回到李公祠大墙根下那间破烂、阴湿的小批子(靠墙盖的矮房子的意思)里,一个人坐着床边上抽闷烟。刚点上一根烟,又狠狠地灭掉,像掐一个可恶致极的跳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妈X,煮熟的鸭子飞掉了。唉!不是那晚上老子心太软,早把她放倒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国庆自言自语地说了这句不知重复过多少遍的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国庆也不知道怎么搞得的,自从和红英闹翻后,自己就会冷不丁地自言自语。国庆他有时自己都会怀疑,是不是得了神经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初,国庆见红英死了娘老子,和隔壁原来相好的二黑子又成了仇人,一个姑娘家家在这条街上无依无靠,打了多年光棍的他就动了歪心思,就打起了红英的主意,三番五次找上门去动员红英到南方打工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国庆吐米(音:tumi,吐沫的意思)星子直喷地说,红英,南边富的冒油啊,去一下子你就知道了。你是初中生,有文化,好混得很。像我大字不识几个,一个粗人,都照样出去闯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到南边后,你就帮我烧烧饭,脏活累活都不要你做,我会苦钱来养你吃好、穿好、玩好。国庆故意把语调拖得很长,露出一脸的得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先是半信半疑,后来经不住国庆死缠烂打,就跟他上了南下的绿皮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国庆到现在还一直后悔着,当初真不该那么急吼吼的,俗话说心急吃不得热烫饭呀!刚到南边那个城市的第三天晚上,国庆就按捺不住心底的邪火,一把红英楸到工棚里的床上,就要动真格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要不是红英拼命反抗,大喊大叫,国庆那天还真是得逞了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天夜里,红英趁着国庆上厕所的功夫偷偷逃离了工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见大伙儿正议得热闹,二黑子就停下了脚步,轻脚轻手地坐在旁边一块城砖上,一个劲地吸闷烟。二黑子脸辣乎乎的,心跳加速,针剌般地疼痛。红英啊、红英,你出去了还回来做啥啊!这条街的人都把你给忘了,几年都没有人提起你的名字了,你就在外面好好过你的日子嘛,又要回来惹出这么多事。想到自己喜欢的女人走到这一步,二黑子痛苦得头都要炸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黑子又想起了十多年前的往事。那时,二黑子和红英俩家就一墙之隔。二黑子的老子脾气大,霸道地很,建房时硬是把红英家的屋顶掀了大半个,两个老人就发生了争吵。二黑子的老子把站在屋顶上红英的父亲推下去,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当时就血肉模糊,血流如注,要不是街坊及时抬到医院抢救,早就没命了。红英父亲的命是保住了,一条腿还是留下了残疾,他的左腿从此就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重活也做不了。老婆早死,唯一的一个女儿红英也就10来岁,这日子可咋个过啊!本来,红英的父亲准备在年底就盖新房的,他对女儿说,丫头啊,你听话,好好读书,年底爸爸给你盖新房,到那时,房子就不会漏水啦!风吹来也不冷啦!打雷你也不怕啦!红英听罢高兴地一蹦三尺高,撅着个小嘴吧叭地一声就亲父亲一口。红英见人就高兴地说,我爸爸要盖新房子啦!我要住新房子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的父亲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腿说残就残了,平时体壮如牛的他一下子变得像个蔫茄子。在那个年月,要想生存可是要有一副好身板,他原来是港务局码头上卸货的,多劳多得,可现在是力不从心了,背点货物上船都十分困难,要歇十几气。由于左腿瘸了,每走一步,背上的背的货物就会向左边歪一下,经常把东西掉下去。后来单位安排他当门卫,看看大门。红英父亲曾经想过要去报案,让二黑子的老子去坐几年牢,可一想到那是自己的隔壁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想当年两家关系还是不错的,特别是一到黄梅天雨水多的时候,二黑子就爬上爬下帮助修顶补漏。加之女儿的苦苦哀求,红英的父亲就打起了退堂鼓,案也不去报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只好打掉牙齿连血咽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最大的心愿就是为父亲修一座这条街上最好的房子,可是父亲死了,死得十分突然,让红英没有一点心理准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尽管左腿已经残了,但红英父亲还是不甘心。为了让女儿住上不会漏雨、密不透风的新房子,他每天下班还一拐一拐绕到定淮门拆城墙的工地上背几块半截城砖回来。就连红英也在为盖新房做着准备,每天放学回家都要捡个一块半块的砖头抱回家来。父女俩坚持了半年,红英家的墙角下就堆起了小山一样的碎砖头。一想到快要修建的新房,红英父亲高兴啊,常常高兴得泪花闪闪。可就在父女俩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时,不幸发生了,红英父亲因劳累过度,上了一天夜班以后又去背一筐废城砖,由于体力不支,一头就栽倒在路边的绿化带里,自己背着的一块城砖重重地砸在了头上,一命乌呼。红英扑在父亲的身上整整哭了三天,哭得天崩地裂,心力憔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曾在内心无数次地想像过妈的样子,可想去想来还是想不出个名堂来。妈究竟多高的个子,长得什么模样,红英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她怎么可能知道妈的样子呢!红英妈就是生她的时候大出血,抢救不及时死的。红英一直都是父亲带着她,尿一把屎一把地拉扯大。在红英的心目中,父亲的形象倒是像用尖刀刻在心上一样,身材矮小,脸精瘦精瘦的,满脸皱纹,尖下巴壳,每走动一步,左腿都要向地上曳一下,身子则使劲向后摇摆。让红英特别心疼的,是父亲背城砖的那种样子,每走动一步,背上的箩筐就会随着向后拽的身子使劲往后面甩。那筐里的城砖至少也有百十来斤啊!红英每次看到父亲的这种样子,心里就针扎似地疼。红英说,爸爸啊!你就不要背这砖头了,不住新房子,我们还不是照样活着,你做不了重活了,就歇会儿吧!等我长大了我挣钱来盖新房给你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听了女儿的话,红英的父亲心里像灌了蜜样的滋润,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他一把将女儿揽在怀里,伸出他那松树皮一样的手在红英的脸上反反复复地抚摸。红英也乖巧得像个三岁小孩,依偎在父亲的怀里。那一瞬间,父女俩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可令红英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她好好念书挣钱为父亲盖一座新房子的梦想永远也实现不了了,红英父亲的突然摔死让她悲痛欲绝,生不如死,红英绝望了,她不晓得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正月十五一过,还差半学期就要初中毕业的红英拎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包,跟在国庆的后面,像一只刚晒干羽毛的小麻雀,朝着街外飞去。像一阵风,一团雾、一口气。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从二黑子的眼睛里消失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黑子像一截枯木立在李公祠的大墙下面,心像用一根生锈的钢针在猛烈抽插,疼得要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枯草紧紧地贴在李公祠高高的墙头上,没有一点儿生气,雪凌把墙上的枯草和远处的鬼柳枝条都裹得严严实实,整个街道看上去一片白,白得晃人的眼。红英一边走一边想,要是这时能出点太阳,那该多好,那前面的路也一定会光亮一点。可这只能是一种梦想了,最近这段时间,这个城市,这条街道像是得罪了老天爷一样,大雾一直罩着,把破败的房屋,光秃秃的行道树,还有街上不多的行人裹得严严实实,让人喘不过气来。走了一个上午的路,红英和国庆就来到了中央门外火车站前面的广场上,雾一下子变得淡了,像青纱,飘飘缈缈,朦朦胧胧,透过青纱,红英就远远地看到了紫金山下的玄武湖,那是一个多大的湖啊!五个洲子在湖面上一个连着一个,长堤上树木一排连着一排,特别是城墙后面的城市的轮廓在阳光下变得金碧辉煌,红英看得眼里都放了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是第一次走出家门口的街巷,让红英感到吃惊的是,街外的世界是如此之大,还没有雾罩着,很远的地方也是如此清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问:“南边城市比这儿大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雾大不大?车一定多得不得了吧?“红英问了一连串的问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国庆一直闷着,不吐一个字,阴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句话:“去了就知道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知道国庆不高兴,过年的时候,街西头王三家里一帮人在打麻将,他在一旁凑热闹,看到人家赢钱,心里头兴抖抖地,手痒了忍不住凑上去打了四将,结果输了个精光。那可是他一年来打工的辛苦钱啊!说没就没了。回家后,老母亲为此事愁眉不展,卧病不起,国庆用光了家里剩下的积蓄,还是不见老人家病情好转。国庆这次到南方打工,就是为了挣钱给母亲看病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闹哄哄的绿皮车上,红英见国庆心情不好,她就只好把一肚子的喜悦埋在心底了。但红英还是克制不住要想像南边那个陌生地方的热闹与繁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初到南方这个大都市,红英很不适应,走在大街上东张西望的,有时刚迈出一步,见远处汽车凶巴巴地冲过来,红英使劲向前扑的身子又缩了回来,可这一缩正好坏了事,疾驰而来的车子嘎地一声刹了停在旁边,又是一身冷汗。车子里戴着墨镜的男人或者女人伸出头来就是一阵臭骂,乡巴佬,没长眼啊!红英想,这块儿怎么这么多的车子啊,比正月十五夫子庙看灯的人还多,随时都有被撞着的可能。让红英更为恼火的是,这里大楼像密密的树林,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就连大太阳,也像是从西边出来的一样。刚到的第一天,国庆就带着红英去找工作,国庆说,他还回年前的那个工地扛水泥,那个的老板还欠他三个月的工资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想想心里就来气,不是说给给你做饭吗?还到处让我找什么工作。不过红英还是喜欢自己有份工作的,她打心底里就瞧不上国庆,更不想让国庆苦钱来养活自己,那成啥了?红英只是觉得国庆这个人不靠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渐渐的,红英喜欢上了这座没有冬天的城市,这里的天好蓝,不像家乡的天,经常罩着大雾。这里的人好多,热闹,不像家门口那条街,青壮年们上班以后,尽剩下些老弱病残和少不更事的娃儿在那棵鬼柳树下晒太阳。这里的夜简直就不是夜,亮得比白天还美,也不像家门口街上缩在黑漆漆的那几盏路灯,鬼火似的。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穿得还少、还露,不像街坊四邻,一个个都破破烂烂地穿了好几层,却照样冷得缩成一砣。还有……还有很多连红英都说不出名目的不一样的感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想,要是能在这里扎下根来,安个家,那该多好,可是一想到这些,红英就感到烦得要死。红英现在都有两天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了。国庆领着她在城里转了两天了,两天中,两人每天只吃一个五角钱的馒头,问了好多的小饭馆,人家都说不要小工。红英急得头顶冒汗,摸了摸裤子的口袋,只有买火车票剩下的两个一块钱的硬币还可怜巴巴地缩在口袋的一角。红英时不时摸摸它,生怕一不小心那硬币就会长翅膀飞掉一样。红英好多次走过餐馆,看到橱窗里摆着的那些滴着油红润的烧鹅就禁不住直往肚里咽口水。但她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身来,低着头一个劲地往前走。再一抬头,红英又看到冒着热气的白白的大馒头,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那两个硬币,那硬币实实在在的还在,红英能真切地感受到那种金属的硬度,她放心了,再一次松手,把那两个硬币又放回了口袋的角角拉(音:guoguola,角落的意思)。这两块钱可是救命钱啊!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红英想,这两个硬币就得一直留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国庆一屁股坐在木棉树下的路牙子上,说:“我跑不动了,“他看着红英饿的发绿的眼睛,又说道,“红英,我得上工地了,不然我俩就得饿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的泪就出来了,像淌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再到前面几条街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工作,晚上你还是回工地来住“。这几天,红英把被子铺在国庆他们工地的一个工棚里,虽然,这儿白天日头照的暖洋洋的,晚上夜风呼呼地吹进来,红英还是冷得像个缩头乌龟。但她已感到很满足了,要不是跟国庆一起来这里,那早就睡大马路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可让红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国庆会对自己下手。当兽性大发的国庆从后面一抱勒着自己,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像个野豹子样的死死压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红英有了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要不是自己拼命哭喊,要不是看工地的老人拉开电灯,那不知会发生什么大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很多年过去了,红英一想起那一幕就后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还算好,红英在街头露宿三天三夜后,终算找到了一份在汤粉店洗碗的工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接下来的日子,国庆就像个赖皮狗一样到处打听红英的下落,还到红英洗碗的汤粉店找过她好几次,让红英惶恐不安。为了躲避他,红英折腾来折腾去,又换了好几处打工地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红英穿一袭火红的风衣、一条洁白的七分裤、一双油光可鉴的黑色高跟鞋、挎一精致的黑色坤包走进鬼柳树下的街上时,人们就看恐龙一样从低矮的门洞里涌出来。那是一个端午节快要来临的中午,人们几乎都去上班了,出来看红英的,当然就是那些闲在家里,舌头又特别长的女人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个在大井上洗粽叶的女人刚一看到红英,嘴一下子就张得能伸进一个拳头,眼睛也鼓得像个电灯泡。哇,妈也,平常听国庆这个狗日的经常红英长、红英短的,看他说得都哈喇子直流呢!怪不得,人家红英都变成邓丽君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旁边的一个瘪着个嘴的老太说,哦哟,一个小卖逼的,有什么稀奇把拉的。你看她那点骚样子,走路一摇三晃地,像个狐狸精。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看人家那张脸,粉擦的都要掉下来了。她那个小腰,好细啊!比我的腿还细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妈呀!还带金耳环呢!不晓得要好多钱耶,怕要上千块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个抱着娃儿的小媳妇转过头去轻声小气地对同伴说,我们可惜早早结婚生小孩了,要不然也到南边打两年工。你看看,人家那像当年哪个发育不良的,头发像一堆乱草,穿的像要饭似的红英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旁边的人又接着补充说,是啊,国庆还想娶红英呢!你瞧瞧人家现在啥模样,国庆现在给她拎鞋子还不干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女人们一个个睁大眼睛,一脸惊异表情。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唾沫星子乱溅!</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下夜班的二黑子躲在屋里不想出去,尽管二黑子不想听到门外那些女人们的议论,但她们的议论还是风一样,穿过厚厚的房门,直往二黑子的耳朵里钻。他只觉得脸上发烫,浑身不自在,像无数个蚂蚁在身上爬行,全身的皮肤都起了鸡皮疙瘩。二黑子把大半张脸埋弯曲的胸前,把叼在嘴上的烟屁股深深地吸一大口,又长长地吐出一大口烟气,整个屋子里不一会儿就变得烟雾袅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正当街上的女人们用着异样的眼神瞧着红英走过来的时候,红英她“大妈、大婶“地打起了招呼,女人们还来不及答应,一个个脸就红得像要下蛋的老母鸡屁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从包里掏出一包糖,散发给前来看热闹的小孩和女人们。女人们刚才说了红英的坏话,一时还转不过弯来,不好意思伸手去接红英的糖,任红英咋个递,就是不接,都一脸的冷。小娃儿们就不一样了,见了花花绿绿的水果糖,要了一颗还要一颗。一帮女人们心里窝着一肚子的气,又是鄙视又是羡慕和忌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没有进自己的家门,而是朝着二黑子家走去。女人们再一次以惊异的目光紧盯着红英的背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个女人说:“哎,红英怎么还会去二黑子家啊,两家不是有仇吗?你们不记得了,那年就是二黑子他老子一推就摔断了红英父亲的脚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仇又咋啦!两家的老家伙死了这么多年了,两人又是从小结的亲,红英回来看看也是正常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是啊!人家红英现在有钱了,她家那间破屋再不修就要倒了。再说,这条街上大多数人家都翻盖了房子,这么些年红英在外苦钱,这次回来肯定是要修一修了,他们两家紧靠一个山墙,两人又好过,哪有不上门打个招呼的道理。像我们家那个没屌用的男人,每个月就那点死工资,一分钱也省不下来,饭才刚刚吃饱,还盖得起啥房子,就是街道规划给我家盖楼房,也没那本事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女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红英走进了二黑子家的家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近几年来,这条街上的人家无一例外地从嘴里省下一点钱来翻修房子,外出打工挣了钱的男人们,更是要回家来加个楼阁子,而且一家比一家修得好,好像不翻盖房子就没有面子似的。修不起的人家甚至是几年才修得起一间房子的人家,头年买点红砖,二年买点椽子,三年买点水泥梁。街上的人就是这样,用集腋成裘的办法,修起了不少房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看着街上新建起的一间间高矮不一的房子,红英思绪万千,她又想起了老实巴交、老黄牛一样辛苦、但到死都没有修起一间新房的父亲。红英来到她家的老房子前,那哪还是房子啊!墙上的石灰早已剥落,露出几堵被火烟熏得黑漆漆的残墙,几根椽子歪歪扭扭地悬在空中,地面上乱七八糟地堆着散落的小瓦片和油毛毡,一个老鸟带着七八个小鸟在蹦来蹦去地拱着,像几天没有吃食一样,就是一小截小草棍,也要衔在嘴里啃上一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就在红英家老房子的旁边,二黑子家的房子修缮的虽然不算豪华,和红英家破败的墙垣一比较,就像是阿Q站在小D面前,特别是那间楼阁子,突兀支在空中,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二黑子的老子就是为了修这个楼阁子,才扒了自己家的屋顶,并因此伤了父亲的一条腿,使父亲变成了一个废人。一想到这些,红英内心就像夏天的浓云一样,一团团地升起,眼泪也禁不住像暴雨一样滚出了她的眼眶,一阵阵悲凉感顿时袭上心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红英还是推开了二黑子家的房门。见红英来到屋里,二黑子一下子手足无措,浑身不自在,他没有想到红英会上自己的家来,而且手里还提着两瓶洋河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黑子过了一两分钟才回过神来,指着墙角的板凳招呼红英坐。红英这才轻轻地坐了下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哥,我要翻盖房子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黑子阴着个脸,不吭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哥,材料我都备好了,过来给你说一声,明天就动工了,这次不用你家山墙,离你家三尺自己起个二楼。在这条街,我只能和你说上话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没有想到,二黑子竟然低下头抹起了眼泪,把红英也搞得十分尴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歇了一会儿,二黑子才哽咽地说:“妹啊!哥对不起你父亲,对不起你啊!哥代我死鬼老子向你陪不是,都怪当年我们穷得没出息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黑子这一把泪,把脸上的酒刺坑坑全部挤到了一起,那嵌在干橘子皮脸上的小眼睛噙满了泪花。红英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她眼中刚强无比的二黑哥竟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心头的仇恨也一下子消了许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哥,都十年来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妹啊!如果你还把我当哥,你就听哥哥一句话,盖啥楼房啊!你难得回来一趟,要那么多间房子干嘛,房子那都是盖给别人看的,你就是修成一座金窝窝,也不起啥作用的。有钱你就外面慢慢花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没有意料到二黑子会跟她说这些,她一时搞愣了,一个劲地摇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黑子点上一根烟又接着说:“妹啊!当年我家对不起你家,你盖楼房,哥一点意见都没有。再说,我们这条街上还没有人家盖楼房呢!你出啥风头,人家会说闲话的。你没有听到街上的那些风言风语吗?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黑子的话说得很委婉,但红英还是隐隐约约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味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心里极不好受,就问二黑子:“他们说我什么了,我有钱盖我家的房子,关他们屁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见一时说服不了红英,二黑子说:“妹啊!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那我就直说了,他们都说你的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的钱咋了,又没去偷去抢,那都是我自己苦来的,与他们何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妹啊!人家都说你那钱不干、不干净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涑涑涑地直往下流,站起身来就冲出了二黑子的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坐在家里的破椽子上,红英心乱如麻,眼前的这条街巷曾经是多么熟悉,她曾经在这里奔跑、读书、吃饭、睡觉,都生活了十六年啊!在南方打工的日日夜夜,她不知多少次在内心放电影一般地回放过家乡的一幕幕场景。但现在却是多么的陌生啊:陌生的面孔,陌生的表情,陌生的声音,就连自己曾经住过十六年的那间破房子,也早已变得面目全非。街道两旁一座座高高低低房子仿佛是一柄柄尖刀,直对着她的心脏刺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泥瓦工用瓦刀敲击砖块的声音中,红英想了好多好多的事,特别是想到父母亲从没住上一间好房子,一直住在那间夏天漏雨水、冬天进寒风的破房子里,为了修一间像样的新房子,父亲还因此被相好邻居的老子推下山墙摔伤了腿并因此忧伤至死的事情,红英就心如刀绞。直到看到越砌越高的红砖墙时,红英心里才稍许得到点些安慰。红英想,爸爸妈妈终于要看到新房子了,雨水再也不会漏进去了,寒风再也不会灌进去了。天堂里住着的娘老子一定也暖乎乎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又想起自己在南方打拼这近十年的艰难岁月,想到自己睡在工棚里冷得瑟瑟发抖、在汤粉店里洗碗的双手被泡得开裂、在火车站拉客遭受的白眼、旅社老板的苛刻、遥不可期的爱情、飘摇不定的生活,红英再一次泪如泉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家房子四面墙立起来了。二层楼的样子初见成形,嵌在上面的钢窗户可气派了,人字形的山墙在一片低矮房子群落中,显得很高大。红英把空地上搁着的水泥房梁系上红红的绸带,也买了鞭炮,水果,雪片糕放在房子中间的方桌上。方圆几里地的人们都来了,就连那些七老八十的老人,也柱着拐棍去看那没有完工的房子,看后都一个劲地赞叹,说红英家两个死鬼真没有福气,没有享女儿的福啊!也有人一个劲摇头,一个女娃家家的,哪来这么多钱盖楼房,比这条街那家还要盖得好呢!丢人啊!丢咱整条街人的脸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这些风言风语传到二黑子耳朵里时,二黑子脸都气得刷白,一个人躲在家里喝闷酒。喝一口猫尿就骂一句:狐狸精,丢死人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天夜晚,一声巨响惊醒了整条街睡梦中的人们,大人小孩都爬起来跑到鬼柳树下大井的空地上,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直到第二天,人们才发现,红英家刚刚砌好的山墙被人推到了,变成一堆碎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条街的人们一下子惊愕,随即就松了口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红英渐渐淡出了这条街的记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直到年底,国庆打工回到街上,说红英不是做小姐的,人们才再一次想起了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天,鬼柳树下的空地上同样聚集了很多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国庆又拿出了他的三五牌香烟来散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国庆说,以前我冤枉了人家红英。红英这些年来一直在一家小旅社帮工,专门帮人家在火车站拉客,拉一个提五块钱,平时就帮老板家洗洗衣被做做饭菜。我们一个工友的亲戚就经常住那个小旅社,要不是听我那个工友讲起来,我可要冤枉人家一辈子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国庆说着就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一只刚点燃的三五烟被他一口就吸掉了一大半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听说,红英上次回来盖房子一共花掉三万块钱,有两万块是老板家出的,一万块是她这几年打工存下来的。后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国庆停顿一会儿后又接着说,后来她就嫁给了老板家的弱智儿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鬼柳树下的人们一下子都没有声音,像死了一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黑子站起身来,批着他那件满是老油的军大衣,弓着腰慢慢地离开了小空地,几滴泪水啪啪地掉在地上,击起了几缕黄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一个没有风的早晨,有人听见红英家房子的废墟上传出搬砖头的声响,屋子里的人都觉得奇怪,不知是谁,就派一个小孩子出门去探个究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一会儿,小孩子跑回来说,是二黑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1年9月2日写于南京</p><p class="ql-block">2023年4月3日改于南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片选自网络,侵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