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蓝色喷射B6 924航班于周三零时55分从洛杉矶国际机场面朝大海起飞,几分钟后,在太平洋天上空180度调转机头,从美国西岸第一大城市飞往美国东岸第一大城市:纽约。我本能地向窗口望去,如果在白天,在飞机的右侧窗外,应该看到一座大山从沙漠凸起。此刻,在黑暗的笼罩下,我内心的眼睛仍然可以看到山巅的皑皑白雪熠熠发光,北坡峭壁上的条条雪沟仿佛是倒挂着的树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座山的北坡从海拔800英尺的沙漠在不到7英里的水平距离里,一跃升到海拔10834英尺,使它成为美国本土48个州的名副其实的第一陡坡,“在美国48州中没有任何其它的山在如此短的距离有如此高的爬升,就连内华达山脉,或大提顿也不能于它相比 (注:USA Today)”。</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条北壁雪沟的登山路线名字叫“雪溪” (snow creek), 而雪溪之巅就是圣哈仙头山。 圣哈仙头不仅是南加州河滨郡的首峰,更是半岛山脉的主峰,山脉始于墨西哥下加利福利亚最南端,在墨西哥延长760英里后进入美国,然后又经过120英里终止在圣哈仙头,仿佛是一条沉睡的龙最终扬起了它的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96个小时前,我们6个人从圣哈仙头北坡脚下的沙漠开始,向雪溪迈出第一步。走雪溪登顶圣哈仙头远远超过一般登山爱好者的“舒适区”(comfort zone)。登山路线有三段:首先,穿越荆棘,攀绕石群;这一段容易迷路。其次,在路线的7英里处,一块几人高的巨石横空出世,挡在必经之路;通常人们会在右侧绕行走攀岩级别4/5的线路。最后,在雪溪口开始,大约两英里的路程爬升5500英呎。它的坡度随着高度而变的越陡;顶部可以在50度以上,那里雪更容易成冰,造成更高的风险。到达顶峰的总距离为10英里多(10英里=16公里);总爬升是1万余英呎(1万英尺=3048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6人多年来一直有雪溪之梦,而共同的梦想把我们连在一起。去年12月底,Franck Situ找到我,后来他又找到John Kang;John找到 付懿;我找到亨利·陈;付懿找到Craig Barlow。我们6人中,Franck担当了组织工作,而Craig因为他的杰出的登山历史(他成功地登上珠峰、德纳利、阿空加瓜等高峰)理所当然地成为我们的技术领导。图片左起,付懿、亨利、Franck,冯毅、John、Craig。John和付懿是多年的登山伙伴,他们和Franck都是华人中的徒步、登山强人。 </p> <p class="ql-block">登山活动的成功与否经常取决于我们无法掌控的自然或人为因素。雪溪之行汇合了人和、地利、天时。首先这是一个有多年登山经验的队伍(人和);其次,今年南加州山上的大雪降低了雪溪顶部结冰的概率,也使直上挡在雪溪口的巨石变为可能(地利);最后,因为3月末降雪,考虑到雪崩的因素,我们把登山时间从4月1日改到4月8日,周六。 这一天,多云转晴;山顶风速每小时5英里。周四的满月也可以帮我们在黑夜寻找路线(天时)。</p> <p class="ql-block">我们计划8日周六零时离开山路口。我们六人按照自己的时间在周五11时前到达会合地点,沙漠城市棕榈泉的一个社区:“风湾”,停车地点是overture街,这里的海拔高度在800英尺左右 。我喜欢overture这个名字,序曲:我们雪溪之旅在这里起步。而“<span style="font-size: 18px;">风湾”也与它的名字相匹配:</span>我们离开车时,瞬时感到迎面扑来的烈风。</p> <p class="ql-block">零时7分拍完集体照后我们进入了Blaisdell山谷,一英里长的山径依稀可辨,在山谷两缘间如蛇爬行。很快我们就登上一个没有山径可走的陡坡,在黑暗中我们在荆棘和岩石间行走。我们很可能是第二批走Blaisdell 山谷的团队,多年来,挑战雪溪的人非法地穿过沙漠水利公司的领地。今年3月21日有人公布了这条在公共土地上的“合法”路线。我们并得到了他们的行动轨迹。</p> <p class="ql-block">然后我们开始登上我们遇到的第一个陡坡。在这一程,付懿一马当先,在黑暗中消失。</p> <p class="ql-block">周四的满月到周六小了一些。</p> <p class="ql-block">登上第一个山脊,来到Thumb Rib,仍看不到付懿的头灯,团队开始为她担心,图片中我们关注的不是山下的灯火,而是付懿前行的方向。不久在Blaisdell Saddle 之前发现她的头灯,她没有右手上Blaisdell Saddle,而是走了相反的左侧。我们向西南方向走上了Saddle,留下John于付懿沟通。</p> <p class="ql-block">于一个小山谷平地,我看到了有生以来最美丽的落月。雪溪在月亮的左侧,那是我们十个小时后爬上去的地方。这时整个队伍再次会聚一起。</p> <p class="ql-block">这个怪石是雪溪路线的一个标志。</p> <p class="ql-block">怪石旁的小金字塔。</p> <p class="ql-block">地峡(isthmus),地震后的产生的地貌。</p> <p class="ql-block">6:30拂晓中我们来到瀑布溪,我们放弃在这里加水,因为我们知道可以在上方找到水源。</p> <p class="ql-block">路径标志时有时无,我们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判断选择路线。在野路上大部分时间我和Craig一起,付懿和Franck一起,亨利和John介于两组之间。Craig表现出很好的判断力,但在接近瀑布溪前因为选择了一个过高的路线,我们二人必须走一段险路。</p> <p class="ql-block">我和Craig走过的路段。</p> <p class="ql-block">Franck和John通过研究轨迹寻找路线。</p> <p class="ql-block">后来我们又一次聚合,并在在瀑布溪和雪溪之间找到一处水源,加满了水,并留下此照。</p> <p class="ql-block">沿着溪床,我们发现了这个无名瀑布。然后在瀑布右手我们爬上一个长满荆棘的陡坡。</p> <p class="ql-block">在这张图片里我奋力从树丛钻出来。</p> <p class="ql-block">接着不远处我们看到了下方的雪溪。</p> <p class="ql-block">8:50之前我们到达雪溪口,我们换上登山靴,架上冰爪,用冰斧换下手杖。9:30我们开始在雪溪上的最后攻顶:两英里左右,5500英呎爬升。</p> <p class="ql-block">10:03,我们来到巨石,正如我们所期待的,二、三月的雪崩把巨石下的几人高的瀑布区填成一个雪坡。Craig从雪坡直上;Franck和付懿沿着石壁从旁边上来。</p> <p class="ql-block">2月26日雪溪之路上发生罕见的雪崩。之后3月又出现过两次雪崩。网络照片。</p> <p class="ql-block">来自网络的一张照片。巨石通常的样子。</p> <p class="ql-block">John满心欢喜地走上巨石。</p> <p class="ql-block">过了巨石,头一千英尺爬升是缓坡,图中Franck和付懿在领路。雪崩的痕迹清晰可见。</p> <p class="ql-block">1000英尺爬升后,雪坡陡度增到30-35度。这时,Craig超过Franck和付懿,开始领路。</p> <p class="ql-block">这张照片为付懿所拍,在她前面是Craig,在她后面是Franck、冯毅、John;亨利在视野外的坡下。</p> <p class="ql-block">早些时候,Craig拍下这张亨利的照片,因为某种原因(据他说热量不足),亨利从一开始一直落在后面,但我对他的坚韧充满信心。</p> <p class="ql-block">坡越来越陡,冯毅、Franck,前面有Craig、付懿;John和亨利在后。</p> <p class="ql-block">之字继续向上,我们沿着Craig的开路脚印:冯毅、付懿。</p> <p class="ql-block">Craig在高处留下这张集体照:冯毅、付懿、Franck、John。</p> <p class="ql-block">离顶峰1800英尺左右,有一个分叉,右手(西侧),左手(东侧),Craig带我们走了东侧。当我逐渐接近雪溪顶部的松树时,我告诉自己这次登山活动快要结束了。</p> <p class="ql-block">最后的登山路线有多个分叉。Craig领我们走的是东部雪沟,它的上方出处在峰顶的偏东一点,相对许多其它分叉,更直接通向山顶,这也意味我们要走的路线更陡于其它分叉。</p> <p class="ql-block">Craig快要走完北壁的雪溪。顶部雪深、坡陡,他负责领路、开路。后来下山后他才告诉我们,他在此次登山前,因跑步腿受伤;在离顶峰1200英呎处,他的腿伤加重,但在大家不知道的情况下仍然克服伤痛、坚持走在前面。</p> <p class="ql-block">很难想象如果这里是冰、然后滑下是什么情形?</p> <p class="ql-block">这是走完雪溪的最后几步,也是最危险的几步。因为是坚冰,不好用冰爪,冰斧;我们几个人都是在这里分批爬上来,拉着松树枝,在陡峭的冰坡上保持向上的平衡,右转到大岩石的背后,安全地到达雪溪的边缘。。图中Franck。</p> <p class="ql-block">Craig的脚印几分钟后将把我带到峰顶。他于3:35到达顶峰。</p> <p class="ql-block">登顶前的最后几步。</p> <p class="ql-block">12分钟后,我随Craig之后到达顶峰。雪几乎把顶峰的石头标记完全淹没。</p> <p class="ql-block">这是夏日的顶峰。</p> <p class="ql-block">很快,付懿也登顶了,我们实验以不同的姿势展现我们的冰斧;我们最后选择了十字,一切尽在不言中。</p> <p class="ql-block">绵延900英里,跨越了墨西哥、美国,半岛山脉主峰圣哈仙头的风景。</p> <p class="ql-block">在顶峰,我们用对讲机与亨利联系上,知道他情况很好。后来他说他吃了食品,增加了体力,最后缩短了与John和Franck的距离,三人成功登顶。Craig说我们分开走的主要原因是雪溪顶部坡很陡,没有理想的、安全的休息等人的地方。亨利对冰很有顾虑,我曾答应同他一起,但后来发现冰并不存在(只有在最顶端,但有树枝保护)。</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在他们三人走在最后的雪溪路线时,我们三人踏着厚雪,在松林里完成最后的四英里路程到达缆车站,总用时18小时30分钟。</p> <p class="ql-block">缆车站外的景色。我又一次想起前不久翻译的一首诗:</p><p class="ql-block">黄昏</p><p class="ql-block">霍黑·路易斯·博尔赫斯</p><p class="ql-block">Jorge Luis Borges </p><p class="ql-block">落日总是令人不安,</p><p class="ql-block">不论它贫瘠或绚烂。</p><p class="ql-block">尤其让人深感不安,</p><p class="ql-block">那最后绝望的光环。</p><p class="ql-block">当终结的夕阳落下</p><p class="ql-block">锈色便涂抹了平原。</p><p class="ql-block">我们的痛苦是面对:</p><p class="ql-block">那强而特别的光线,</p><p class="ql-block">那充满幻觉的空间,</p><p class="ql-block">那恐惧阴影的蔓延。</p><p class="ql-block">一旦认识这是误区,</p><p class="ql-block">这幻觉便突然离散,</p><p class="ql-block">如当我们知道做梦,</p><p class="ql-block">那些梦就消失不见。</p><p class="ql-block">(冯毅译,4/1/2023)</p> <p class="ql-block">4月12日去纽约,然后4月17日参加博士顿马拉松。坐在肯尼迪机场等车的时候,完成了初稿。在登雪溪之前,一直有一种隐约的恐惧:迷路、坚冰、峭壁…但计划付诸于行动时,这些恐惧也就离散了,当我们知道是梦,梦也就不见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位友人劝诫我不要去雪溪、应该集中精力练习波士顿马拉松,因为我的训练节奏会被登雪溪打乱。她的预言十分准确,由于雪溪,下周一的波马对于我不是比赛,只是参与,我相信雪溪会伴随我完成我的第五次波马,乃至我的余生。</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此登山纪录采用了登山团的共同照片, 在一些数据上参考、采用了Craig Barlow的英文报告。Franck Situ 和John Kang 阅读了初稿,做了修正。倘若有任何遗留错误,均由作者负责,</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后记,2023.4.18。127届波士顿在雨中于2023.4.17举行。我的第五次波马以3:43:22完成。也许雪溪之路影响了我的波马成绩,但我不后悔。正相反,当我跑在波马“伤心岭”的坡上,我的脑子里出现的是雪溪:雪溪之行已经成为了我的精神财富、力量源泉。</p> <p class="ql-block">附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博尔赫斯 (阿根廷诗人、小说家、文学评论家,1899年8月24日 – 1986年6月14日)</p><p class="ql-block">原诗</p><p class="ql-block">Afterglow</p><p class="ql-block">Siempre es conmovedor el ocaso</p><p class="ql-block">por indigente o charro que sea,</p><p class="ql-block">pero más conmovedor todavía</p><p class="ql-block">es aquel brillo desesperado y final</p><p class="ql-block">que herrumbra la llanura</p><p class="ql-block">cuando el sol último se ha hundido.</p><p class="ql-block">Nos duele sostener esa luz tirante y distinta,</p><p class="ql-block">esa alucinación que impone al espacio</p><p class="ql-block">el unánime miedo de la sombra</p><p class="ql-block">y que cesa de golpe</p><p class="ql-block">cuando notamos su falsía,</p><p class="ql-block">como cesan los sueños</p><p class="ql-block">cuando sabemos que soñamo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