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枪妹：一个特殊岁月的特殊称谓

邬四毛妹妹

前些天，在烈属群里，看到一些烈士妹妹前去广西凭祥、龙州、宁明等地祭扫哥哥的照片、视频，让人感慨万千，那身六五式军装，有着她们多少酸甜苦辣的记忆？！

2006年，在某网站看到一篇帖子，是一个老兵写的“往事不堪回首——又见烈士的妹妹某某某”，文章大致道出了一个对越自卫还击战牺牲的烈士的妹妹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从接枪入伍，因为“烈士妹妹”这个特殊的身份，还有长相较好，是师部一朵花，也是自己心中暗恋的对象，到后来没有考上军校，当兵三年，退伍回家，从此音讯全无，再到2005年在一次战友聚会上见到了这个烈士妹妹，而此时这个烈士妹妹已经下岗，满脸憔悴疲惫，当年的傲娇风采了无痕迹。

这个老兵的文采不错，在部队好像是个笔杆子，文章娓娓道来，看似平静的文字,内涵却是复杂的，我觉得既有对世事无常、物是人非的感叹，也有对烈士妹妹经历的惋惜和遗憾，甚至还有一丝自己混得不错的自鸣得意——转业后分在政府宣传部门。

看完后，我在帖子后面跟了这么一段话：

是的，她们带着一个特殊的身份走进军营；三年后，她们中的大多数人又悄然无息地回到了家乡，回到了原来的起点，生活状况挺不好的。她们像她们的哥哥一样，被人遗忘，甚至被人怜悯。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这，不仅仅是个人的悲剧，也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悲剧！

后来陆陆续续认识了不少烈士妹妹，她们大多数曾经接过哥哥的枪，当兵入伍到哥哥所在的部队，老兵对他们有个称呼：接枪妹。

这些接枪妹的现状，大多跟参战老兵差不多，当光环散尽，一切归于平凡，她们经历了下岗等艰难谋生过程，有的已经陷入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困境，故事听起来令人辛酸。

对越自卫还击战中活着的和牺牲的，都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和记忆。十多年前，凤凰卫视曾经做过一个战斗英雄徐良的专访，当时也只在老兵中掀起了微微波澜，岁月就是如此无情！

或许接枪妹（她们）的现状还不如参战老兵（他们），毕竟，他们有参战身份，她们没有；他们有以生活困难补助名义发的参战津贴，她们没有；他们每年享有政府组织的疗养待遇，她们没有……

有极个别的接枪妹，入伍后考取了部队卫校之类的中等学校，提了干，在部队成家立业，稳步晋升，到团职后，正逢有了团级退休政策，于是，50岁左右的她们在部队退休，还进了干休所。

2008年，山东一个烈士的妹妹通过QQ发给我一张她保存了几十年的照片，照片上的人，都是对越自卫还击战牺牲的烈士的弟弟、妹妹，整整97位，多是女兵（妹妹），其中一个是她。照片上印有“继承遗志”几个字，承载了那个年代的一段历史。

当时觉得很不是滋味，当即我在QQ上写了一篇日志：《一张让人难过的照片》，我说，之所以“难过”，是因为情感上的沉重，一是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场战争有了多少“烈士的弟弟妹妹”？二是透过这张照片，我仿佛看到了站在他们后面的97位烈士；三是别人是带着梦想走进军营的，而他们是带着悲伤，带着为哥哥报仇的决心火线入伍的，因为他们这身军绿，是哥哥的鲜血换来的；四是不知道这些“弟弟妹妹”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按说，当时国家这样做，让烈士的弟弟妹妹们走进哥哥曾经生活战斗过的部队，既是缅怀、传承，也有对烈士家人抚慰之意，因为这些烈士的弟弟妹妹当兵退伍后，一般都给予安排工作，这在当时算是一种照顾政策。

再有，那个时候，当女兵差不多是所有女孩子的梦想，一身绿色军装，飒爽英姿，但普通百姓想当女兵是非常难的（专长生的特招女兵除外）。记得我高中毕业时，我们县城那一届招了三个女兵，一个是武装部政委的女儿，一个是部队机场政委的女儿，一个是县长的女儿。

只是那时部队提干必须是军校毕业，而这些接枪妹当兵时有的年龄十五六岁，刚初中毕业；有的身居大山，学习条件很差；有的农村家庭生活困难，女孩子早早辍学在家劳动，所以从入伍开始，她们的命运似乎就注定了，表现再好，也就是入党，不可能有提干的机会，这也就注定了三年后，她们中的大多数人又回到了家乡，回到了原来的起点。

（湖南一烈士的弟弟、妹妹、弟媳）

其实，也不能说回到了原来的起点，我觉得对接枪妹影响最大、改变最大的是，三年的部队生活经历。

有一年去广西凭祥市扫墓，我认识了从湖南来的烈士的弟弟妹妹三人，这个烈士妹妹虽然也是下岗多年，生活颇为艰辛，但无论见识，还是气质，一看就与两个弟弟完全不同，我当时对这个姐姐说，你是不是当过兵？她说，你怎么知道？我说，你身上表现出来的东西，一看就与弟弟们不同，你应该在城市生活了，而据我对这个群体的熟悉，只有当兵才让你有了这种改变。经历是一笔财富，此话是有道理的。

有人说，哥哥的牺牲，改变了她们的命运，首先是让她们有机会走进了部队，其次是即使考不上军校，从部队回家乡后都安排了工作——那时候有工作单位差不多是所有普通家庭的梦想和追求。

这话怎么说呢？众所周知，她们经历的几十年，正是改革开放的几十年，也是普通人改变人生机会较多的几十年，如果当年她们不接枪入伍，或许继续读高中，通过高考改变命运；或许高考落榜后，通过招干、招工，进入机关或企业工作（我的很多高中同学就是如此）；或许走出大山去打工，像电视剧《外来妹》那样，靠自己的努力改变生活际遇，在社会上赢得一席之地，当然，也可能一辈子在农村生活……

是的，如果不接枪，她们的命运有多种可能性，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有选择，她们决不会选择“靠哥哥的牺牲来改变命运”！

接枪妹，一个特殊时期的特殊身份、特殊称谓。记得前几年，有接枪妹跟我说，她们去有关部门反映接枪妹的诉求时，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一开始对“接枪妹”三个字发懵，不知道是啥意思，后来经接枪妹解释，他们才知道，原来有那么一个群体，好像也只有对越自卫还击战这一仗，才有了接枪妹这样一个较为庞大的群体，不知道是否有人知道，那时有多少这样的接枪妹。

现在牺牲的烈士的弟弟妹妹，甚至哥哥姐姐，根据网上的报道来看，大多直接选择进公安或其他政府机关工作，这意味着直接进入了保险箱。不能同日而语的，还有两个时期的烈士抚恤金和对烈士父母的安排，哎，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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