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记住了乡愁——有感王岗村“谢牛节”

勇桦

二零二一年，单位派我到贵州省贵阳市乌当区新堡布依族乡王岗村当乡村振兴驻村干部。我在了解村情中，了解到该村从二零零八年就开始，在每年的农历十月初一举办“谢牛节”，以举行隆重活动的方式，给全村的所有耕牛庆生。

儿时当放牛娃，就在每年农历十月初一那天，参与父母给牛过生日的活动。当天，父母亲一大早起来，就忙着煮糯米饭打糍粑。糍粑做好后，就叫我把自家的耕牛牵出牛圈，拴在院坝边的树木上。父母抬一张方桌放到院坝中央，把糍粑和酒菜摆在桌上，并焚香烧纸，敬供牛王菩萨。之后，父母就团好几坨糍粑，叫我一坨一坨地送进牛的嘴里，让它享用。牛美美地吃着糍粑，点着头，摆着尾巴，并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

喂罢糍粑，又将两坨糍粑分别插挂在牛的两支角尖上，并采两束野花，分别捆扎在牛鼻线的左右两边。我还嫌不够，又在牛角尖上的糍粑上各插上一枝小野花。之后父母就叫我牵着牛去水塘边饮水、照影。

我兴高采烈地骑上牛背，拍着牛向水塘走去。牛走动时，捆扎在它的鼻线上的野花随之一动一动的，我插在它角尖糍粑上的两支野花，更是颤悠悠的摇摆，十分活泼好看。

到了水塘边，牛低下头去喝水，在水面看见了自已戴着花的漂亮样子，十分高兴，它抬起头，扇动两只耳朵，呲着白白的牙笑。

父母还叮嘱我说，今天是牛的生，牵它去草好的地方，让它吃饱点。还有，不要打它哈！

这一天，除了要让牛吃好喝好外，还要给牛放一天假，不让它耕地。

在王岗村，我听到了当地人讲，给牛过生日，有来历。

传说，在远古时候，人类无耕牛，仅靠自身之力，以刀耕火种最原始的方式耕作，所以收成微薄，生存艰难。

天上的玉皇大帝心生怜悯，下旨令牛魔王下凡人间，繁衍子孙，世世代代为人类耕地。牛魔王初到人间，体验到耕地的辛苦，不愿下凡，不愿自己的子子孙孙为人类当苦力。玉皇大帝发怒，鞭打牛魔王，将它二次罚下人间。并令四员天官春夏秋冬四季监督牛魔王及子孙。

此外还赐神绳，命四名天官带到人间，叫人们在九月重阳节这天，将牛鼻子穿一个洞，把神绳从鼻洞中穿过，并牢牢系在牛头上。这就是牛鼻线。人们只要抓住牛鼻线，就能牵一线而动牛的全身，就能有效控制住牛。

在玉皇大帝的强制下，在四员天官的严密监督下，在牛鼻线的控制下，耕牛的牛脾气渐渐被消磨殆尽，就只知任劳任怨地，不辞辛劳地为人类耕地，为人类的文明发展，一代一代地无私作贡献。

耕牛的不求回报，对人类的无私奉献，世世代代的农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为了感谢广大耕牛，在十月初一给牛放假一天，并给它洗澡打扮，打糍粑招待它。

我们贵阳人传承的每年农历十月初一给牛过生日，在其他一些地区称之为过“牛王节”。比如在湖北来凤县、建始县，湖南湘西等地的土家族、苗族等，他们一般在每年的农历四月初八过“牛王节”。

关于“牛王节”的起源和节日活动，因民族、地域不同而各有异同。

土家族传说是某年四月初八这天，土司王带兵与敌交战失败且负了伤，被敌人追赶不止。在逃命中，又被一条大河挡住去路，眼看敌人将至，土司王心急如焚。正在这时，忽然来了条大水牛，将土司王驮过河去，免除了他的性命之忧。为感谢水牛的救命之恩，便把这天定为“牛王节”。

每到这天就杀猪宰羊打糍粑，给牛放假，给牛喂好吃的饲料，举办文艺活动以示庆贺。

苗族“牛王节”，传说四月初八这天，神牛为苗民盗来了谷种，养活了苗民。为了感谢牛，这天给牛放假，给它喂好饲料。还修建有牛王庙，届时举行隆重的祭祀活动。

居住在贵州仁怀、遵义一带的仡佬族又称之为“敬牛王菩萨”或“祭牛王”。在每年农历十月初一这天，当地仡佬族人民便要杀鸡备酒，点香燃烛烧纸钱，敬牛王菩萨，祈愿它保佑耕牛身躯健壮，无病无灾。

这一天是为牛祝寿，酬谢耕牛对仡佬人民所作的贡献。养牛人家，到了这一天都要让牛休息，并把牛圈收拾得干干净净，垫上厚厚的软草，用最好的牧草和饲料喂牛。同时，还要打糍粑，分别挂在牛的两只角上，再把牛牵到水边，让它从水中欣赏自己的漂亮的影子。然后取下糍粑，给牛吃掉，说这是给牛祝寿。有的地方，还要放一串鞭炮，给牛披红挂彩，表示祝贺。

据我所知，在我们贵阳地区，汉族和布依族，都是在每年的农历十月初一这天给牛过生日。

王岗村是一个布依族村，全村布依族比例达百分之九十五。

王岗人在每年农历十月初一举办“谢牛节”， 将其作为该村的布依民俗文化固定下来，他们传承并发扬了优秀的传统农耕文化。

王岗人真是聪明，有远见。

他们的聪明和远见，就是抢先把“谢牛节”非正式地进行“注册”，固定成为王岗村的布依民俗文化。这样就增添了该村乡村旅游的文化品味，丰富了该村的文旅农融合发展的文化内涵，提高了该村布依文化村的知名度和美誉度。

“谢牛节”这一称谓，是王岗人的创新，这一个“谢”字，让人心生温暖和感动。它表达了人对牛的温情，表达了人对牛的尊重，表达了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平等，标志着人类文明的进步。

王岗的“谢牛节”，祭祀牛王菩萨和感谢所有的耕牛并重。

我以为，祭祀，是表虔诚和祝愿；感谢，是表仁爱和平等。

给牛过生日，这传承着美丽悠远的农耕文明的民间文化活动，随着城市文明的繁荣昌盛和扩张，农村随着农机具的普遍运用，耕牛几近在农村灭绝。所以给耕牛过生日，这一充满温情的农耕文化活动，就渐渐消失，渐渐被遗忘了。九零后，零零后出生的农村人，几乎不知道牛还有生日这一说。

王岗村举办的“谢牛节”，比我记忆中父母为牛过生日举行的仪式要盛大丰富得多。因为“谢牛节”，是村委会组织操办的，成立有活动组委会，对活动进行筹备和组织。事前有新闻发布会，通过各级媒体广为宣传，广为告知；吸引八方远近的市民、村民、游客前来观看；发动全村村民积极参与，营造浩大声势。

活动当天，把选来参加仪式的五头牛代表，用清水洗净全身，之后在它们的角上挂红彩带，在它们的头上戴上大红花。同时杀猪宰羊备好酒菜，煮熟糯米饭，打好热糍粑，备好一切祭祀牛王菩萨的祭品。

祭祀前，供桌上摆上猪羊肉等供品，还摆上四坨糍粑，寓意祈福四季平安。

祭祀时，祭祀法师一脸庄重严肃。他一边焚香烧纸，一边口中低唱祭词。其时场面青烟缭绕，气氛神秘肃穆。

祭祀完牛王菩萨后，就拿糍粑喂给那五头牛代表享用，以感谢和祝贺它们。

之后，一个个精彩的布依文艺节目登台表演。一时间，活动广场上歌声悠扬，舞姿翩翩，鼓点咚咚，掌声阵阵，把“谢牛节”活动推向欢乐的高潮。

“谢牛节”这样的活动，传承和发扬了优秀的农耕传统文化，让人们重温了具有悠远历史温度的农耕文明，让我们的心里，涌起温暖，荡起温情，让我们记住了美丽的乡愁。

二零二三年三月二十九日

注：图片由王岗村委会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