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与不见

仓又嘉措

那一年，我驱车八千公里，去西藏寻你，我翻越十万大山，只为在路上遇见你。在朝觐的路上，在三步一拜五步一叩的人群中，我看到了一双双清澈无邪的眼睛，仿佛就看到了你。

藏南门隅，这里是人间最美的天堂，是生你养你的故乡。白云环绕着山腰，清澈的河水在山脚流淌。我在山涧寻你，寻找那个奔跑的少年，那只门巴族的雏鹰。一句佛号就断了半世的执念，十五岁那年，你不得不离开家乡和心爱的姑娘，从此，这爱的距离你用一生在丈量。柳树下的经幡在空中飘扬，那个初恋的姑娘，日日都在路口张望，只为守候她的新郎。

我沿着尼洋河北上寻你，河水泛着清波，这是通往拉萨的路，河边的玛尼堆指引着你去的方向。我吹你吹过的风，这算不算相拥？我走你走过的路，这算不算相逢？

我在布达拉宫寻你，白色的外墙像远处的雪山一样纯洁，红色的外墙显得庄严肃穆。我一步一步走向你，走向布达拉宫，只为了与你相逢，一千零八十步台阶，是世俗通往神明的距离。我转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聆听你的教诲，在经殿的香雾里，我仿佛看见了你诵经的背影，听到了那六字箴言。这里，你是雪域最大的王，却无法发号施令，你是藏南自由的雄鹰却身陷囚笼。我站在布达拉宫，遥望远方，想象着当初你是多么的绝望，政治披着宗教的伪装成了控制人心的力量。

窗外有杜鹃鸟在啼叫，它从南方飞来，从你家乡的方向而来，带着春天的信息，你仿佛嗅到了家乡田野上盛开的花香，看到了山岗上思念你的姑娘正在低声吟唱，家乡的杜鹃鸟治愈了你心中的惆怅。你转山转水转佛塔，只为了梦中的姑娘，你喜欢家乡的格桑花海，命运却给了你这样的安排，你问天问地也问佛：都说我是佛陀转世，为什么我默念真佛诚心修炼，可怎么也记不起他的容颜，我没有思念我的爱人，可她的笑容常常在我心底浮现。

我在拉萨的街头寻你，你不想做布达拉宫的金丝鸟，不想做华而不实的王，你宁愿在拉萨的街头流浪，做一个最美的情郎。街道上自由的风在歌唱，明媚的阳光照在拉萨河上，泛着波光。我想象着在酒吧的转角处与你相遇，像老朋友一样邀请你去喝上几杯，不为别的，只因我们都对自由的向往。

他们说你是五世达籁喇嘛的转世灵童，我说你是纳兰容若再世，你们都生活在康熙年间，容若去世时你刚好两岁，你接过了容若的衣钵，继续演绎他那“我是人间惆怅客”的痴情人生。

你比西天取经的唐僧活得真实，唐僧面对女儿国国王求爱时说“四大皆空”，自己却双目紧闭不敢看她，而你愿意擦掉前世的佛缘，做一个真实的人，与心爱的姑娘相亲相恋。若有来生，你更愿弃了一袭袈裟，舍了一身佛法，做浪子宕桑旺波，和爱的人，天涯海角，青丝白发。

我在青海湖畔寻你，那一日，你毅然决然一步步走向冰冷的湖心，只为了心中的信仰，你践行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则皆可抛”的价值理念。这深邃幽蓝的湖啊，像一颗巨大的泪珠，盛满了三百年的忧伤。

湖边的格桑花开了，开在这冰雪庄严的世界，朵朵都是你前世的盼望。我坐在湖边静静地想你，仰望青藏高原明亮的夜空，有一颗流星划过，坠落在四川理塘的大地，这一刻，我知道，那一定是你，是你！

其实，见与不见，思念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