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道金:《书谱》的笔法特征和用笔方式解释

栖鹤堂

胡道金

南京大学书法硕士

中国民主促进会会员

合肥书法家协会理事

安徽省青年书协理事

安徽省十佳辅导老师

安徽省开明书画院副秘书长

晟成书院院长

《书谱》的笔法特征和用笔方式解释

胡道金

第一节 《书谱》的笔法特征

《书谱》全面继承了“二王”的笔法，起收笔、转换等纯为“二王”一系，方圆兼用，笔法精熟曼妙，体现爽利、健劲之美。米芾评谓“似从右军大令换骨来”。《宣和书谱》中对孙过庭的用笔做了述评：“作草书咄咄逼羲献。尤妙于用笔，俊拔刚断，出于天材，非功用积习所至。善临摹，往往真赝不能辨。”这充分说明他对“二王”的继承。《书谱》用笔轻松、自然、灵动，却不失沉着，毛笔高速运行中笔画起、行、转、折交代得清清楚楚,有规有矩的,其用笔精到，既闲庭信步又有豪爽的趣味。

孙过庭的用笔非常丰富，有中锋、侧锋、逆锋、露锋、搭锋，还有破锋。从孙过庭的用笔当中，以中锋取劲为主，以侧锋取妍为辅，以露锋纵其神为主，以藏锋包其气为辅；方圆并用，圆笔中见柔美，方笔中见刚健；流畅中求精微，精微中求变化，处处体现出质朴、自然之美，兹从以下八个方面详细论述。

1、干净利落，用笔精熟。不犹豫，如有停滞，便成“墨猪”，笔画也难见其精神，如焦竑云：“余谓《书谱》，虽运笔烂熟，而中藏轨法。”“爽利”的前提是对笔法、结体了然于胸，非常娴熟才能大胆落笔，准确表达，说明孙过庭对王字的了解程度，且对“二王”法度的精准把握才能如此自信书写。古人云：“落笔喜急速，议者病之，要是其自得趣也。”

2、主次分明，对比强烈。《书谱》是小草的代表作，牵丝映带较多，主干笔画写得较重，笔画连带牵丝写得较细较轻。笔画粗细对比强烈，有些笔画完全铺毫书写，有些笔画用笔尖书写。

3、中侧兼施。中侧锋线条具有差异，侧锋线条妍美飘逸；中锋线条厚实劲挺。很多起笔要用侧锋，有些较粗笔画运用侧锋写出，行笔以中锋为主。

4、方圆并用。转折、起收笔均有方圆变化。

5、偶带章草的笔意，笔画末端带有波挑。（1）平捺写法带有章草的特征；（2）部分钩画也带有章草的特征。

6、使转笔形。草书中使转代替了很多笔画，一气呵成书写，注意使转过程中的如“竹节式”分段变化。使转是草书的重要特征，以“使转为形质，点画为性情”。

7、单元用笔。单个字之间是靠每一个单元的“弹性”点画及其点画之间的具有张力的“弹性”组合来实现的。落笔较快，在调整笔尖后，其运行稍缓，而到收笔处又是以“取势”或 “蓄势”的动作，并引向或跳跃到下一个笔画的，由此连带出的笔画与笔画之间的关系也是在“弹性”的用笔下的相互配合与照应。

8、运用节笔。这种特殊用笔表现在书写时因手位的原因，书写某一笔画时无法连续书写出现短暂的停顿，而再生一笔，原来很粗笔画突然变得很细，并且只与笔画上面部分连接，这种笔法称为“节笔”。有些出现跳跃性用笔，也称“弹跳笔法”。

第二节 起收的变化

用笔过程分为起笔、行笔、收笔三个部分，如点、横、竖、撇等每个笔画书写都是有这个动作过程。起笔的方式有顺、逆、藏、露、方，圆、尖的变化，起笔的方向、轻重、转承都要加以观察。起笔一般是指笔尖接触纸面的方式，一般有中侧藏露轻重之分；行笔也有中侧锋、轻重之别，且行笔中要注意提按及方向的变化，以体现粗细、曲直；收笔的方式有回锋、出锋收。收笔与起笔同样重要，故而需要小心收拾。起笔时“大胆落墨，一气呵成”，收笔时“小心收拾，百般挑剔”。

一、起笔

（一）起笔的角度（方向）

《书谱》中起笔很多不是直入的，而是侧锋而入，入纸时有细尖作引锋小动作。这个细尖虽然很细，却不能薄，以体现锋颖之美，笔尖入纸后便迅速地由侧锋转到中锋来，这样的入笔显得爽利有韵味。入笔的角度变化很多，几乎360度都有，需要仔细观摩，知道落笔方向。

（二）起笔的藏露

《书谱》的起笔，大都顺势露锋起笔，显得十分干脆。少量的藏锋起笔可能是起笔时手的位置所造成，它改变书写节奏，增加线条的丰富性，有的藏锋则是承接上一个笔画顺势而形成的。

（三）起笔的轻重

《书谱》的起笔大都较轻入纸，显得十分轻松、流美。但也有一些较重的起笔动作，毛笔直接重按侧锋起笔。这样轻重结合的起笔，增强了节奏感，犹有音乐中高音、低音之美。

二、收笔

（一）驻锋回收

驻锋收笔，这里是到了笔画末端稍驻收笔，具有含蓄蕴藉的艺术效果。

（二）出锋

笔画写完笔锋继续行走，出锋收笔，有的是为了呼应下一笔，有的是为了而书写方便塑造出笔画的一种形状。

第三节 基本笔画举要

一、横画：横有长横，短横之别；有直横、仰横、俯横体现姿态变化。横一般都呈弧线状往右上倾斜。

1、“古 ”：笔尖向右下直入下笔，稍驻即调中锋向右上行笔，稍驻收笔。

2、“末”：首笔横画向右下切笔重按，轻提笔调中锋向右上行笔，轻提回锋收笔呼应下一个横画。

3、“擅”：首笔横画尖起笔，向右下行走，由轻变重，出锋上挑呼应下一笔。

4、“石”：首笔横画左上至右下由轻到重起笔，稍按调锋向右上中锋行笔，收笔承接撇。

5、“奇”：中长横画承接上面两点收笔，作逆起笔成藏锋起笔，此横起伏不大。

6、“奥”：中长横画起笔承接上一个笔画，从右上向左下行笔，稍顿即往右上行笔。

二、竖画：竖画分为垂露与悬针两种，往往不写垂直，有倾斜度，字势生动。

1、“于”：逆锋藏锋起笔，类似篆书起笔。

2、“针”：左起横向落笔后即调锋向下行笔，行笔至三分之二处开始提笔，并且加速，收笔为尖状，向左下倾斜。

3、“椎”“ 轮”：左起下切起笔，由于下笔方向不同，故而起笔处笔画的切面角度不同。两竖粗细不同。

4、“疑”：承接上一笔画逆锋起笔向左下行笔，并且呈弧形状。

5、“详”：中锋向右下轻入，稍调整向左下行笔，再垂直方向行笔，收笔处顿驻似出锋呼应右边。

6、“埴”：左起中锋尖入笔，下按直行，由轻到重，呈三角状。

7、“所”：左起中锋入纸，重按下行，复轻提上折开启下一笔画此竖较粗。

三、撇画：撇有长撇、短撇、平撇、竖撇等，撇的形状较为多变，有直有曲，起收形状也呈多样。

1、“老”：横写完向上翻笔起笔撇向左下行笔较长，回折收笔开启下一笔。

2、“布”：曲头撇，落笔写短横，稍按笔复轻提向左下行笔，由重到轻，翻写下一笔。

3、“际”：右边第一笔短撇，粗壮有力，没有提按。

4、“月”：竖撇，竖向切笔入纸再往左下侧锋行笔，收笔轻提出尖。

5、“俯”：第一撇垂直落笔，稍顿轻提向左下轻提拂写撇画，笔画呈弧形状。

6、“使”：逆锋起笔，向左下行笔，带弧度，写到底部向左上连笔写捺画。

四、捺画：捺有斜捺、平捺、反捺等，草书中捺画形状多变，一是由于草化变为其他笔画，二是变为带下之势，弱化了捺画，转化为长点。

1、“史”：连笔顺势起笔，由细到粗，收笔处稍驻下侧出锋，成反捺。

2、“又”：侧锋下按入纸，向右下直行笔，渐提笔收起。此捺画较直，行笔较快，笔画爽利。

3、“企”：下切侧锋重按起笔向右下行笔，复提笔出锋。

4、“及”：捺写成长点状，略带弧形，轻提出锋呼应下面笔画。

5、“遏”：走之捺收笔重按上挑出锋，略带章草笔意。

6、“变”：尖起笔，向右下行笔渐按，侧锋收笔。

五、点画：点在草书中的形态最为丰富，可以用“不可端倪“来形容。点不仅姿态多样，重要的是它替代了其他很多笔画。

1、“神”：入笔轻，由轻到重，回锋往左下呼应下面笔画，此点较平。

2、“之”：由轻到重行笔，复回锋提起，开启下一笔，此点较斜。

3、“情”：左“心”旁两点一大一小，一正一斜，轻入直下即上折起，往右顿下回收。

4、“以”：此两点高低不一，出锋方向不一样，但均轻入重按块提，开启下一笔。

5、“微”：左边三点水第一点向右下轻入渐按即向左下出锋呼应下面两点，下面两点写出竖提。

6、“质”：横三点，垂直轻入纸即转中锋向右上轻提映带后两点，侧锋起笔渐提折笔向左下连笔。

7、“不”：左右两点，侧锋重按起笔渐提映带右边点画，右边点画由重到轻渐提，呈弧形状，两点体现高低、距离变化。

六、转折：转折为两种笔法的合称，具体就是圆转和方折。圆转一般偏近于顺畅厚实，一种缓慢的自然流动；方折伶俐而易体现神采，表达跌宕起伏波动的态势。南宋姜夔有《续书谱》称：“转折者方圆之法，真多用折，草多用转。折欲少驻，驻则有力，转不欲滞，滞则不遒。然而真以转而后遒，草以折而后劲，不可不知。”所说就是这个道理。

（一） 圆转：圆转之笔，自古有“折拆股”之说。圆转行笔相对较慢，行笔时笔心始终保持在点画中行走，其体形圆润顺畅。

1、重转

转角前笔锋轻轻下压，转角时捻管保持中锋用笔，转角时笔锋与纸面接触变多，便形成转角处略重的转笔。

2、轻转

转角时提笔，使笔锋自然聚拢中锋轻松转角，转角处笔锋与纸面接触最少，形成转角处变细，体现轻重的变化。

（二）折笔:方折之笔，易见神采，能够体现阳刚之美。《书谱》的折笔变化非常丰富，方折每笔在转换方向时，笔锋做换面的交叉翻转。

1、方折：一笔结束作顿笔并稍停顿蓄势待发，让毛笔翻转到对立面继续运行。

2、翻折：一笔结束之后，将笔毫锥面原地作逆时针换行笔方向，强行转换后再行笔，这种折法起笔处恰好压住上一个笔画末端。

3、搭笔：这种折法充分体现提按的灵敏度，行笔结束后，毛笔迅速提起只留一条细丝相连，连接的笔画再重新起笔。

4、断笔：这种折法两笔断开写，上一笔写完忽然停住，重新起笔再写下一笔，此折法有戛然而止之感，可以调节节奏。

第四节 《书谱》的影响

《书谱》不仅是一件著名的小草书作品，深得“二王”笔法之旨趣，至今流传，成为学习草书的楷范，而且文中有很多精辟的独到见解，可以说是书文并茂的典范。《书谱》文虽不足四千字,然而其书法理论中的史、论、美学、创作、教育、技法、观念等所有方面无不论及。《书谱》的问世在理论上完成了书学的创建,确立了书学的重要位置,深刻地影响了此后一千多年的学书观念和书法理念。就其影响深远而言在古代书论中,可以说无出其右者。

张怀瓘即说：孙过庭“博雅有文章,草书宪章二王……尝作《运笔论》,亦得书之旨趣也。”并引述《书谱》以助其说。可见《书谱》在唐中叶即已流传,受人重视。

宋代米芾《书史》著录《书谱》以来,它的书法艺术和书论价值越来越受到世人的重视。米带评谓“凡唐草得二王法,无出其右。”可谓推崇至高。

明清以后,莫不倾倒备至,赏会云集。明人杨慎说《书谱》对于字体特征的分析“鲸吞海水尽,落出珊瑚枝。”《四库全书总目》谓“张怀瓘推奖是书,亦称其深得旨趣，故操翰者奉为指南。”朱履贞推《书谱》为“古今论书第一要义。”戈守智在他的《汉蹊书法通解》中第一次对《书谱》进行了比较简略的注释。而碑学的提倡者包世臣认为《书谱》“可以仰匹《文赋》,笔墨利病,推阐几尽”,不仅“拟之九过”,而且还删拟其文,对《书谱》进行章法分析和阐幽抉微,以教子弟。张之洞《书目答问》于“子部·艺术类”“论书之作”仅列六种著述,《书谱》即名列其中。

（注：本文节选自发表于《青少年书法》2019年第12期）

作者近作欣赏

孔融《论盛孝章书》 草书

欧阳修《渔家傲》 草书

王禹偁《清明》 草书

苏轼《定风波》 草书

苏轼《行香子·述怀》 草书

横幅《博雅达观》

竹韵花觚七言联 行书

王国维《蝶恋花》 行书

团扇《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