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边往事之三 “边墙”记事

商子

<p class="ql-block">“边墙”遗址</p> <p class="ql-block">左起:刘玉璞,商子周,常维华(大队长),王士正,汤静,孙华明</p> <p class="ql-block">  靖边县革委会是以农村工作组的名义把我们派往杨桥畔公社杨桥畔大队插队劳动锻炼,工作组组长赵兴国,副组长王永年、组员有政工组刘玉璞,公安局王士正和我们几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赵兴国当时就是地区行署安排的靖边县县长,先到基层了解情况,不久就被正式任命,后任县委书记,榆林地委副书记,政协主席等职务。他在公社呆的时间并不长,主要还是王永年副组长管事,我们几人都被分配到生产队驻队。 </p><p class="ql-block"> “边墙”就是那座著名的“万里长城”。西北地区偏远,古代谓之为边地,修筑在这里的长城称之为边墙或边垣。几千年过去了,昔日雄伟壮观,逶迤千里的长城早已失去了它御外安邦的功能。岁月流逝,毛乌素沙漠肆虐的风沙让它的身躯变得支离破碎,断断续续,残缺处,早已夷为平地,只有泥土的墙基依稀可见;完好处,黄土夯筑而就的边墙,树木丛生,沙漠之中格外难得,便成了老百姓打窑洞穴居,繁衍生息的好地方。</p><p class="ql-block"> 边墙以北,一望无际的黄沙,沿着边墙的土基,一条无法辨识的沙路向北,“明沙”松软而滑爽,一步一个沙坑,走三步退一步,散落的沙柳,给苍凉的沙漠点缀了一抹绿色,一点生机。公社所在地向北十余里,便登上了方圆几十里最高的一座烽火台遗迹,当地人称之为“高堆沙”。</p> <p class="ql-block">  站在“高堆沙”上,一种登高望远、思古怀今的情怀涌上心头。边墙内外,大漠孤烟,气势恢弘,一片万年洪荒冲刷、千年金戈铁马的土地,我仿佛看到一代天骄成吉思汗麾下的猎猎军旗、战马嘶鸣,铁骑踏起冲天的尘土,经过这片沙漠向南杀去;仿佛看到中原壮士顺着古秦直道北上,马啸车辚,旌旗蔽日,风沙中出鞘的刀剑闪着寒光;曾几何时,草原变成了天际无涯的沙场,沙场上演译出一幕幕生与死的战争。然而,硝烟散尽,烽火台早已没有了狼烟,“天苍苍,野茫茫”的胜景早已不复存在,没有风吹草低,没有成群的牛羊,只有满眼的沙丘,如沙的海洋,在风的抚摸下,留下了无数波纹,似鱼鳞状,似岁月记忆的年轮,一圈圈、一道道,一直向北,远抵天际。风沙埋没了尸骨,埋没了一代枭雄、千古英雄,岁月如同匆匆过客,一切都归于平静。</p><p class="ql-block"> 如果好运,你可以看到 “海市蜃楼”的奇观,那楼台殿阁、山川锦秀,奇迹般地浮现在眼前。当你试图走近它时,那朦胧的景色就像风情万种的女子,半遮着容颜骤然离你而去了,使人产生出怅然若失的一丝惆怅。可惜的是,我在这里工作、生活多年,却一直无缘一睹那神奇的梦幻美景,终成憾事一件。</p><p class="ql-block"> 杨桥畔大队因植树造林,利用芦河水引水拉沙,改造沙漠为良田,而成为全国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典型,大队书记詹立武(4小队)曾赴广州参加过“广交会”,向国内外介绍改造沙漠为良田的先进事迹。大队长常维华(1小队),副书记杨怀玉(5小队),他们都是淳朴豪爽的陕北汉子。</p> <p class="ql-block">  临近冬天,华明有一件羊羔皮大衣,是母亲年轻时在重庆时购买的,虽已破旧,勉强可以御寒,而我的棉衣就有点太单薄。王永年组长托人花40元钱给我买了一件光板羊皮大衣,长到脚面,大甩头,皮子熟得不错,软软的,就是有点重,没有布面的羊皮有点膻气,比不上银川二毛筒子。不过,陕北的冬天,零下20多度,一件羊皮大衣,白天可以档风寒,晚上可以当被子盖,没有布面子,不怕脏,沙土地、土坑,随意坐卧,更能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到陕北插队劳动的那个冬天,全凭这件皮大衣,才没有受冻。</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不开灶,挨家挨户派饭吃,午饭4两粮票2角钱,每顿都是酸菜熬洋芋,小米饭或者玉米面糠窝窝,晚饭4两粮票1角钱,小米稀饭,腌碎菜,蒸洋芋,偶尔会有中午剩的糠窝窝,稀饭没有多少米,清可见底,我们几个驻队干部和队长开玩笑说:“脱了鞋跳到锅里,都捞不上米”,根本吃不饱,全凭那几颗洋芋充饥。</p><p class="ql-block"> 华明曾被派去九里滩,沙石卯大队下乡检查,农民知道她是儿科医生,常请去家里给小孩看病,看完病总会留下来吃一顿饭,招待医生的饭多是白面条或者荞面饸饹,工作组每次都派一个人跟着去,名义上是外地女同志不认识路,语言不通,其实是借此机会跟着蹭一顿饱饭。</p><p class="ql-block"> 陕北人的酸菜洋芋做法很特别,先把洋芋煮熟,然后用一把大木勺把洋芋杵成糊状,如同现在西式快餐的土豆泥,再加切碎的酸菜搅拌均匀,好一点的人家,葱花、泽蒙(一种野生小白花,天然调味品)用烧热的小麻油炝锅,最终的酸菜洋芋成品一定是团在一起,黏黏糊糊的,舀一勺扣在一碗小米饭上,有菜有饭,如同现在的盖浇饭一样。但酸窝窝就让人难以接受,充分发酵的玉米面和谷糠,捏成团子上笼蒸熟,走进窑洞,一股浓郁的酸臭味几乎让你窒息,我本来就有胃病,经常反酸,一口也吃不下去,时间长了,村民也知道我的胃不好,不吃酸窝窝,再也不给我们做了。</p> <p class="ql-block">  陕北还有一件怪事,捻毛线,织毛衣都是男人的营生,所以,但凡开会、聊天,或者是在阳湾湾晒暖暖,男人都随身携带羊毛和捻线的工具,一边拉话,一边捻毛线。捻毛线的工具是一个圆圆的专用木制线陀,上边一根线轴,羊毛都是事先清理干净并且撕好的,非常蓬松,用右手转动线轴,使线陀顺时针旋转,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搓拽羊毛,牵拉成粗细均匀一致的毛条,毛条随着线陀的转动变紧,成为细细的单股毛线,每次能捻1尺左右,把捻好的毛线缠绕在线轴上,再接着继续重复,每次会开完了,毛线也捻了一大团。捻毛线看似简单,其实并不容易,要求两手分工明确,手指协调自如,动作娴熟,才能捻出粗细均匀,牵拉不断的好毛线。这是真正的本色纯羊毛毛线,用几股拧成麻花线,织成的毛衣非常暖和,就是有点扎,不能贴身穿,织成毛袜子穿,厚墩墩的,再有一双毡窝窝,再冷的天气脚都不冷。</p><p class="ql-block"> 杨桥畔位于毛乌素沙漠的边缘,黄沙是大自然的恩赐,生活中的一切都和黄沙有关。沙漠中生长的沙柳可以做燃料,可以编制箩筐;沙蒿、地椒、泽蒙可以做调料,沙棘可以食用;吃完饭,碗底总残留有一点细细的黄沙,不知道有多少沙子吃进了胃里,天长日久,会不会也如同鸡嗉子一样,胃里有许多砂石帮助研磨消化食物;洗完衣服不用晾晒,铺平在沙堆上,一会儿就干;婆姨坐月子、不会走路的小孩,炕上到几簸箕明沙,直接坐在上边拉屎撒尿,把上边打湿的沙子和污垢之物铲起倒掉,再换几簸箕干净的明沙,简单方便,根本不用尿布;沙漠的沙子是明沙,太细,不能用于建筑,但是可以垒砌低矮的围墙,所以才有“沙子打墙墙不到”一说,陕北百姓适应自然,利用自然的聪明智慧真的是被发挥到了极致。</p><p class="ql-block"> 沙漠最令人恐怖的莫过于春天的沙尘暴。晴朗朗的天空,没有任何征兆,突然,一阵狂风刮来, 天昏地暗,就那么一瞬间,“天黑了”,家里都点起了灯。风卷着黄沙土铺天盖地,像山洪汹涌而至.田地村舍,被一层黄沙土裹挟, 沙子悬浮在空中,口腔、鼻子里全是干燥刺激咽喉的沙土味,能见度只有几米,路上的行人,顶风的,走都走不动,而顺风的,被风吹的停都停不下来。此刻的杨桥畔,黄沙漫卷,遮日蔽天,就像世界末日来临一般,终于见识了宣传队表演唱中“黄沙遮日不见天,白天屋里把灯点”的情景,恐怖至极。这样的场景每年春天总有几次,后来,见多了,习惯了,也就见怪不怪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