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寄哀思

阿枝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魂牵梦绕的地方一一老家。它不仅是我们的根，是我们心灵的归属地，还是我们每一个漂泊在外的游子精神的图腾。

三月的新芽，迎来四月的嫰绿。三月的清香，换来四月的浓郁。春风和煦，万物复苏，在南昌工作的侄子小刚发出倡议，远嫁陕西的瑞姐青姐立即带着全家人千里迢迢回到邓州，亲人相聚，格外亲切。畅游花洲书院，品味忧乐精神；丹江湖面泛舟，领略渠首风彩！祭拜天堂的父母，洒一掬辛酸的泪水；久别亲人们的聚餐，叙述着离别的思念。那欢乐祥和的场景，感动着每一个人，兄长们和侄儿一商量，决定回故乡寻根祭祖。

我的故乡淅川东沟是一个充满神奇传说的地方，据说尧帝的儿子丹朱因为叛逆不肖被流放到此，丹朱来封地后，见此地山清水秀，风景秀丽，民风淳朴，生活贫瘠，遂修心养性，改过自新，为民众做了不少实事。楚国的始都丹阳就建在这里。上世纪七十年代，考古工作者在丹江水库西岸的仓房镇下寺东沟村的龙山附近（就在我们老家附近），发掘出24座春秋时期的楚国墓葬，各类文物达八千余件。

在淅川居住的大姐，接到侄儿小刚回故乡祭祖的电话，真是喜出望外，立即通知三姐四姐和金菊表姐，大家都一直赞同一起回故乡扫墓。

翌日清晨，我们一行将近二十人乘车从邓州出发，前去淅川县城与亲人会合，一路上惠风和畅，阳光明媚。中途在淅川九重镇吃早饭，九重属于淅川的一个名镇，二姐二姐夫曾在此工作十多年，我也在这里度过了一段难忘的学习生涯，每每经过此镇，心内总会升起莫名的感动。

吃过早饭稍做休息，一行人又匆匆上车赶路，走至马蹬时，大姐家的二外甥打来电话，说他们已在金河大桥等着，大约九点，大部队终于汇合，我们刚走下车，前来迎接的亲人纷纷走上来，握手拥抱寒暄问候，浓浓的亲情溢于言表。因为今天的行程很紧，老家亲人的坟墓分布在好几个地方，山路弯弯绕绕，必须抓紧时间，大家长话短说，大姐和大哥商议，先去东沟祭拜爷奶七妈，再去兴化寺给姑妈扫墓，然后是大爹大妈红旗哥，最后去看大姐夫。线路归划好，前面三外甥带队，后面二外甥收尾，一行五辆车井然有序的开始出发。

爷爷去逝的早，一行人中没一个见过，记忆里奶奶的模样还清晰可见。爷爷在我父亲十二岁时，就英年早逝。父亲兄弟姐妹五个，爷爷走后，奶奶不顾缠着的三寸金莲，亲自到田间开荒播种，晃晃悠悠挑着粪桶施肥浇水，含辛茹苦把五个子女养大。兄弟三个，大爹是长子长兄，膝下有一个女儿，就是玉风姐姐；我的父亲是老二，在大家族里排行老四，我家兄妹六个，我有四个姐姐和一个哥哥；我的三爹排行老七，他有三个孩子，就是我的大哥和瑞姐青姐。我的姑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家前几年搬迁去了新野，小女儿就是今天和我们一起来祭拜的金菊姐姐。小姑姑花季夭折，葬在爷奶墓旁。父亲为减轻奶奶肩上的重担，十二岁便挑起扁担，走街串巷成了一个小货郎，大爹和七爹才得以安心读书，七爹不负众望，最终考上河南大学，成了一代名医，父亲经过努力解放后也成了一名供销社职工。而大爹就一言难尽，当年兵荒马乱，他被抓壮丁抓去当了兵，因为他有文化，在部队很快得到提升，当了个小头目，后来因思念母亲心切，就开了小差回到家乡。解放后在土地改革中，因开荒的几亩薄田被划为地主成份。在唯成份论的年代，被带上地主的帽子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子女在升学当兵入党提干上都直接受到影响。

我的父亲因为是货郎四处游走，他的任务是补贴家用和供弟弟读书，因此很早和母亲及兄长分家，在划分成份时，父亲和七爹当时在县城生活，上无片瓦下无立足之地，毫无疑问的成了贫农。但在当年极左思潮的形势下，奶奶和大爹的地主成份像一块大石压在父母及七爹的心头，尤其是大姐也受到了影响。

大姐十三岁高小毕业就参加了工作，工作积极，思想要求进步，她说入党申请书已经批准，突然上面派人到单位调查，说她和地主大爹来往密切，阶级斗争警惕性不高，贫农成份有问题，取消她入党资格。大姐年轻气盛，心内不服，为自己辨论了几句，平时嫉妒大姐工作年年先进的某些人，准备给大姐开批斗会，大姐昂首挺胸，说：我啥错也没有，争取入党进步到哪儿说理也不怕，你们斗就斗吧，我不怕！想不到看似文弱的大姐当年竟然也有这样的豪情，结果，批斗会也不了了之。

听大姐说，大爹的女儿玉风姐姐当年吃尽了成份的苦，为了摆脱地主的帽子，一心想嫁个贫农的儿子，遇到红旗哥哥时，玉风姐姐还不是太满意，但红旗哥哥说他家是贫农，且会一手筑窑烧砖的技术，大爹为此特地找大姐大姐夫商量，大姐夫说：男孩有技术，成份又好，其它方面差点算啥，只要二人齐心协力，照样能过上好日子。谁知俩人结婚后才知道，红旗哥哥家原来也是地主，这下可苦了玉风姐姐，辛酸难言百味滋生。

大哥和哥哥也因为当年的成份问题讳莫如深，因此回东沟的次数并不多，对老家的印象一直是茅草屋，土坯房，羊肠路，崖上晃。而今，我们走在这宽广平坦的公路上，连绵起伏的山上郁郁葱葱，过去的黑石头裸露的山脊已不见踪影，忽然发现迎面的一个山峰上有庙宇几间，二外甥说这叫驻马山，据说当年关羽带兵曾在此据住，庙里供有关公像，三月三庙会时，人们连夜上山，都争着去献头柱香。

说话间汽车连绕了几个弯，走过丹江桥，河水变成了曲折的小溪，裸露的沙滩上布满了鹅卵石，有少女在河中洗衣，我突然想到了西施浣纱这个典故，相传，春秋时期，越王勾践因攻打吴国战败，范蠡（淅川滔河乡人，春秋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道家学者和经济学家，被后人尊称为“商圣＂）陪越王一起到吴国为奴，卧薪尝胆，逐渐赢得吴王夫差的信任，在此其间，范蠡与西施产生了感情，并私订终身，越王复国后，范被封为上将军，但是他急流勇退，毅然离开越国，带着西施泛舟丹江湖，做了神仙眷侣，后来就有了西施浣纱东施效颦的故事。现在牛尾山上建有范蠡公园，里面有西施的雕像。外甥说，由于长时间干旱，丹江的水位下降的很厉害，很多码头船舶都搁浅了。

一闪而过的路牌写着大石桥、秧田、老城，这一个个刻在记忆中的名字是那样的亲切，象一个个招手欢迎游子返乡的故人，每一个地方都留下过父辈当年的足印。由于时间紧，只能是走马观花回忆一番，哥说要想加深印象，必须是每个地方都下来走一走看一看，只好留待下次了。说话间，便来到黄楝树村，哥还在寻找东沟的路标，没走多远看到一路牌写着龙山，路旁有一个小村庄，树上拴着一头牛，旁边有几只柴狗在嘻戏。又前行了不到一百米，前面的领车停了下来，终于到了目的地。

爷奶的墓地背靠龙山，松柏环绕，环境十分清幽，七妈的坟墓紧依在傍边，我的父母及七爹当年为修建丹江水库，带领家人迁到了邓州，而他们百年后也安葬在邓州，七妈因为早逝安葬在爷奶身旁。大家在金菊姐姐和三姐的安排下，井然有序的展开祭奠，爷奶若地下有知，刘家的第三第四第五代孙子孙女一起来到坟前叩首，该是何等的骄傲。瑞姐姐一见亲妈的坟头，说一声不孝的女儿看您来了，随即哭倒在坟上，我的泪水也夺眶而出，瑞姐哭了母亲哭奶奶，由于七妈走的早，她们兄妹三人都是在奶奶的怀抱中长大的，真是“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瑞姐姐长跪痛哭不起，众人眼圈都已泛红湿润，远嫁女儿的辛酸在那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震天的鞭炮声把沉睡的龙山惊醒，同祖同根的故乡人扔了手中的活计也来一探究竟，其中有两个人喊着大哥及哥哥的名字，大姐说是六爹和八爹的孩子，他们和哥哥姐姐们有说不完的话，非要留大家在此吃午饭不可，我们还急着去姑姑的墓地，只好婉言谢绝，他们和兄长们互加微信，依依惜别，微风掠过，松柏共鸣。

姑姑家在兴化寺，距离东沟七八里地，现在兴化寺和东沟大部分乡亲已迁出，东沟已合并到黄楝树，难怪找不到东沟的标志。姑姑安葬在一个高坡上，坟前是一大片石榴树，在往前，是大片的油菜花，金灿灿的耀人眼，姑姑一辈子干净利落，为人正直无私，这石榴树正象征着她高洁的品质。瑞姐一见到姑姑墓，又是泪水涟涟，长跪不起，感谢姑姑像母亲样的帮助奶奶照顾她们长大，我的心情也像过山车，在瑞姐的哭声中回忆起到姑姑家做客时的点点滴滴。想到姑姑家的后山是多么的高耸入云，门前的小河是多么的清澈，当老师的金菊姐姐夹着书本乘着小舟从河对岸回来，夕阳西下，身上洒满太阳的余辉。四姐回忆的是半夜醒来，姑姑递过来的一碗刚出锅的粉条，那舌尖上的美味让人回味无穷。

祭拜完姑姑，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大外甥建议我们坐轮渡返回，说节省一半路程，一点半钟有一趟轮渡，我们快马加鞭，火速赶路，终于按时赶到渡口，顺利上了轮船。待轮船启动，我们纷纷走出汽车，站到船上扶拦远眺，丹江水像一匹丝滑的绿绸柔软而透明，浮光跃金，美不胜收，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似乎随着江水在晃动起伏，船头涌起的白浪翻滚着欢唱着，让人忍不住想高歌一曲，“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事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十几分钟后，我们已到了对岸。

下午二点钟，大伙终于坐下来吃了外甥们按排的丰盛午餐，待吃饱喝足，又马不停蹄的去给大爹大妈上坟，大爹的孙女女婿听说后，也从西峡赶来给我们做向导，大爹一生历尽沧桑，如今孙子孙女都学有所成，蓬勃发展，大爹大妈地下有知，也会含笑九泉。接着又去祭拜了红旗哥哥，想到大姐讲的那个假贫农的故事，真是感慨万千，也侧面说明红旗哥哥幽默聪明的一面。

大姐夫是去年秋天走的，安葬在一个四面环山风景优美的地方，他尊老爱幼，公私分明，勤俭持家，乐于助人，尤其对我们姐妹帮助最大，在父亲离开后的日子里，每次到邓县，拉煤打煤球，劈柴担水，重活累活抢着干，把姐妹们一个个从农村安置到城里工作，大恩不言谢，千言万语都溶进这燃烧的祭坛里，愿天堂里没有病痛，愿大姐夫在天堂里永远幸福快乐！

紧张忙碌的祭拜活动终于圆满结束，三十余人齐聚大姐家小憩，屋内屋外洋溢着浓浓的亲情，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凳子还没坐热，大哥大嫂便急着要走，因为瑞姐和姐夫及小凡俩口子明天要赶回西安，众人极力挽留，实在留不住，只好依依惜别。

清明祭祖，这一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相信我们每一个回到故乡的人有了更深的体会和感悟，喝一碗丹江水，是那样的甘甜清醇，走一趟故乡路，是那样的神清气爽！愿我们的家族越来越壮大，愿我们大家族每个人越来越幸福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