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大阳

沫飞

　　三月，春暖花开，没想到一场雪，晋东南最后一场雪竟然让我们赶上了，时也命也。突如其来的变故自然打乱了计划，不得已，我们暂时放弃走游“太行一号公路”，改去晋城附近的其他景点。

在异地他乡临时找景点，能帮上忙的大概只能是度娘了。

大阳。大阳与太阳只差一点，我一看是古镇，顿时来了兴趣，大呼小叫要去“太阳古镇”，这愣是被我闹出一个笑话来，导航找不到“太阳古镇”。

　　从晋城驱车20多公里来到泽州大阳，眼前好大好大一片现代却又土气的房舍，一看和常识里的古镇大相径庭，心里很不以为然。可当我们在村里找到这座古城门，再走进去，顿时恍惚起来，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时光隧道把我们置身于另一个时空里。

　　秦皇在此置县，汉主在此封国，西燕在此设郡，800年期间大阳长街小巷、官居商宅、楼阁津梁、寺庙祠庵比比皆是，商贾如流，先进技术和历史名人亦是灿若星辰。

汤帝庙。始建于宋乾德年间，主要建筑为元代所建。庙宇坐北朝南，山门建于一砂石台基之上，进得山门，走进成汤殿，除前檐有斗拱外，室内再无一朵斗拱；后墙的位置换成了大额枋，同时以额枋为支点托举起乳栿，减少了柱子，增加了进深，可谓“小材大用”。整个建筑充满洒脱、粗犷美，展示了元代典型建筑“减柱移柱”的雄风。这座汤帝庙保留了唐、宋、元、明、清的一些遗存，是中国名气最大的一所。

从春秋战国到两汉魏晋，阳阿（大阳古称）歌舞蜚声于世，《淮南子》对“阳阿奇舞”有所记载，《阳阿薤露》也收入《乐府诗集》。到了汉成帝时，赵飞燕更是中国史上“色艺双绝”的代表。相传汉成帝一次泛舟赏景，飞燕穿着云英紫裙，轻歌《归凤送远》，翩翩起舞。舟至中流，狂风骤起，身轻如燕的飞燕险些吹落水中，这时乐官猛然拽住了飞燕的两只脚，使得飞燕继续歌舞，诞生了“飞燕能作掌上舞”的佳话，此后世上也把“环肥燕瘦”当成美女的标准。

《山海经》载“虎尾山，其阴有铁”，大阳最早使用牛皮囊鼓风机进行冶炼，战国时期就成为生铁的重要产地，甚至锻造出“可陆断牛马，水截鸿雁”的阳阿剑。除了著名兵器，大阳的制针也是独步天下，号称“九州针都”。李希霍芬曾在其所著的《中国》一书中这样描述：“大阳的针，供应着这个大国的每一个家庭，并且远销中亚一带。”

……

　　外貌不扬的大阳，成就了中国历史长河中最璀璨的一页，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散发出沧桑的韵味。

走得古镇多了，对如何探索其中内涵已然在胸。很多古镇貌似迥异，实则大同小异，如果只是普通走一遍，最多了解它们差异中的一小部分，弄不好甚至连这一小部分都枉然，落得个审美疲劳。那么，大阳的差异又在哪里呢？

大阳，现存元明清古建筑群面积35万平米，为全国最大，是一座“活着的古镇”。何为活着？就是它有魂，这个魂就是大阳的亲善。

　　我们迫不及待地决定在古镇住下，企图慢慢欣赏和领略大阳藏在平凡中的魅力。

菜市巷。

粮仓青年旅舍。上世纪八十年代这里是粮仓和村民活动的地方，一层是灰色砖砌窑洞，二层是木梁砖瓦结构的房间；院子里有一座大戏台。一切都充满年代感并带人重温旧日时光，感觉中有秋收的忙碌、汗水和喜悦，怀旧无疑是这里的关键词。我们很想选择在这个文艺而有格调的旅舍住下，但当我们遇见阳阿清居，想法被改变了。

　　阳阿清居数个院落占了大半个菜市巷。门楼上“裕后”二字颇有讲究，正着看为“裕后”，取成语“光前裕后”，光宗耀祖、造福后代的意思；反过来看为“后裕”，取民间“祖辈后代不愁吃穿”的说法，也是《三字经》“扬名声，显父母，光于前，裕于后”的体现。

就是“阳阿清居”这个LOGO设计理念也很文艺，形状为晋东南古建筑，突出大阳古镇“阳阿”二字，“阳”字体现圆形窗户，“阿”字体现阙拱元素，为匠人精神的缩影。“在阳阿侯国，住清代新屋，享清雅生活”，故成“阳阿清居”。

　　我们看了勤院、明院的住宿条件，感觉很不错。这两所院落主人都是张养蒙张都堂，他是大阳古镇历史上最为杰出的人物之一。

张家历代营建的宅邸有1200多间，大小院落40余座，一般都为三进院，每一进院砖瓦整齐，门墩石、压窗石做工精细具有特色。其建筑厅堂高大、气势辉煌，是大阳古建筑群中的佼佼者。

明院是明代建筑，这个名字取自一个传说。传说秦始皇有一个两面照人的镜子，能照人心胆。秦始皇疑心太重，经常让宫人和大臣照这面镜子，一旦发现谁与众不同、心存异念，就立刻杀之。后来许多官员为标榜自己清正廉明，就都在公堂上高挂“秦镜高悬”的匾额，比喻自己明察是非，公正严明。但随着时代变迁，“秦镜高悬”最终流成“明镜高悬”。张都堂府中也悬挂有“明镜高悬”的匾额，用以告诫自身和家人，故取名“明院”。

最后我们选择在勤院住下。

　　傍晚，我们漫步五里明清老街，巍巍高墙，幽幽古巷，明清风韵扑面而至。这条古老得几乎让人说不清起源的老街，是支撑大阳古镇精神与灵魂历久不衰的支柱与脊梁。

走在老街上，感觉时间是自己的，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惬意感受油然而生，“扫街”，交流，能做的我都做了。同时又感觉时间不是自己的，它属于大阳，属于大阳带来的震撼，似乎大阳的故事等着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去续写。

　　逛任何一个古镇吃小吃都是一道风景，在大阳也不例外。宫廷馔面、民间石子干饼等等，虽算不上是味觉盛宴，但美食当前，总能有所思，或馋性千娇，食前观察；或吃中思想，品后体味，非比寻常的韵致为食客找到一份心的悸动，感受轻松愉快的休闲时光。

　　现代生活，我们在忙碌中穿梭，总是短暂停留，然后离开，奔赴下一个目的地，在这样一个匆匆旅程中，我们需要一个让精神和心情放松的地方，能够静下心来体验生活的精髓，大阳古镇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走在老街上，时而遇到身穿汉服、提灯夜游的游客，时而听见回荡在长街小巷吆喝不断的叫卖声，如果这时能收获打铁花带给视觉的满足，算是夜游大阳的最高礼遇了。

打铁花，最具有大阳特色的古老节日社火，至今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对大阳人来说，打铁花已融入到血液里，可以说是舀着铁水打着铁花长大的。上世纪六十年代小高炉红火的时候，前河边上打铁花一摆有五里长，每当夜幕降临，满天的星斗和铁花一起绽放，美了大阳的梦乡。如今这些已逝的场面又都在《祭火祈福大典》的演出里得到复活，孕育着大阳的未来。

　　次日清晨，我们侧重复习老街。

老街，东起东作，西到西门阁，它既是古镇文化核心，也是景观核心。在它两侧分布有光禄第、关帝庙、资圣寺、都堂院、翰林院、古法制铁馆等众多景点，同时彰显南方的温婉和北方的雄壮，犹如一本古典小说，铺满读不尽的想象。

美感的老街仿佛有转不完的尽头，沿着长长的石板路，随意一瞥，就是一个惊喜。一个个八字大门开放着亲和包容，一座座深宅大院潜伏着烟火故事，所有建筑保留原有的肌理，流淌着传统文化和记忆……这里没有匆匆的脚步，只有静谧的时光，不经意间就和我的心境同一条路线，突然发生的创作欲望充斥其间，与艺术气息高调共鸣。

　　我走进古法制铁馆，想观瞻古法制铁工艺，感受铁杵成针的神奇。可是诺大的院子静悄悄，只有一间小作坊的炉火燃烧着，一位师傅在炉前做着准备工作。我端着相机冲上前去，希望师傅能为我做一次表演。热情的大阳人没有让我失望，他戴上围裙、套袖，紧拉风箱，把炉火调到最旺，然后钳住一小块烧红的坯子放在砧上，挥起锤子……我没看到铁件成品，更没有听到大阳特色的《卖针歌》、《钉缸小调》，但我却在短暂的时间里收获了大阳人的“针心针意”。

　　逛完老街，又专门去看屹立400多年的天柱塔。这座密檐式砖塔高108米，九层八面，层层出檐且建有塔窗，塔峰冠以铁铸高九尺重千斤的帽顶，塔内有砖砌旋梯通往上层。它里外透着岁月沧桑无比苍劲，是每一个大阳人心中家的象征。

大阳古镇历史之悠久、规模之宏大、文化之璀璨、尚居之繁丽、风水之精妙，冠绝三晋，被誉为“三晋一镇”，素有“大阳归来不看镇” 之说。

　　大阳史上人文璀璨，仕官如林，一品至九品无官不备，仅明清两代大阳出仕为官者就达150多人，以至于“有官不到大阳夸”的民谚到处流传。在大阳，纵然是一粒尘埃，也有存在的价值，时日逾久，越界升华带给内心的成就感定会感天动地。

如果把平遥、凤凰这些名声显赫的古镇比作耀眼的太阳，大阳是少了一点，但正是这一点包含了深邃的底蕴和原始的韵味，使得大阳成为高不可攀的存在。

2023.3.16 于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