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大雪人

<p class="ql-block">彼岸花</p> <p class="ql-block">  在柳絮飞满整个小城之前的那个季节,我们在一条穿城而过的河岸开了家书屋。而在柳絮飞满整个小城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位叫珺的女孩。叫珺的女孩在河对岸城市郊区的一家工厂里上班。她是那儿的打字员。我认识她的时候其实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我们书屋了,只是前几次来我都不在,她手里拿着的《八个人》杂志就是最好的佐证。《八个人》杂志?没听说过吧?是的,很没有名气,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因为它只不过是我们文学社自出的一本内刊而已。她到书屋里来是来还这本杂志的。她问我是不是叫水皮。我说是呀,你怎知道。我说出这句话时就意识到我的这句话问得有点傻,因为我想起那本杂志上有我的一张生活近照。水皮当然是我的笔名。她问我为什么取水皮这么奇怪一个笔名。我说我五行缺水,水皮之名是用插字法得来,就是波字啊。她问那为什么要用波呢。我说你不认为波是一种激情吗。</p><p class="ql-block"> 珺很美,应该说是我有生以来遇见的第一个我以为是最美的女孩,也许也是最后一个,至少到现在为止我没遇见过第二个,这里面有没有“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成份我不敢确定。她的美深深地吸引了我。可是那时我已经结婚了,而且有了一个三岁的女儿。虽然婚姻不像有些人一样,很是美满,但总是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不仅不能因为遇到一个深深吸引我的女孩就毅然决然地要插散这个家庭,而且还要继续把家庭这付担子挑下去。这样想想,我便苦笑一下。本来像我这样的人该忘记的能够马上把它忘记,但是从那以后,珺经常到我们书屋来,让我受到一次又一次的诱惑,于是,故事就痛苦地发展下去了。河岸的书屋变成滋生爱情的温床,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书屋总是宁静温馨的,街旁的那条河总是如此地美丽。珺有些苦涩地告诉我,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和她是同单位的。</p><p class="ql-block"> 她很少白天到书屋来,因为白天要上班。而她的家又是在离我们这个小城四十公里的一个小镇上,于是我就问她晚上睡哪儿。她告诉我说住在她同学那儿。我想,她说的没错,她确有一个同学在离我们书屋不远的一家厂里上班,她们一起来过我们书屋好几次。有段时候她几乎天天晚上来我们书屋。她似乎经常心情不好,因为她老是让我陪她喝酒。有次书屋里实在太忙,我就说:今晚就算了吧。她说:今晚你不陪我喝酒,我永远也不会找你喝酒了。那晚我终于没陪她喝酒,她也真的从此不找我喝酒了。</p> <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们那儿整条街都停电。晚上是我们书屋生意最好的时候,所以我想,虽然停电,总还会有点生意的。我让我的伙伴们回去了,我点了五根红红的蜡烛独自守着书屋。书屋在温馨迷人的烛光里变得很是浪漫,让人不由地想起爱情这个词。我想起爱情这个词五分钟后,珺来了。于是,我们坐在一张三人竹椅上聊天。我们坐得很近,而且谈话声很低。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对恋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是我妻子突然进来了,会怎样呢?一定有人会认为我和我妻子当场或事后会闹别扭或吵架。如果这样想,就错了。我妻子后来是突然进来了,但是我们没有闹别扭或吵架。她进来时,我是吓了一跳,不过只是在心里。珺反应比我快多了,她立马站了起来,走到书架前去翻书。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珺见过我妻子,在此之前,她在书屋里遇见过她。我妻子跟我说了些事后就走了。珺回到我身边坐了下来,叹息了一下。就像一根绷紧了的弦突然松驰所发出的声音。这声音在我听来是那样地清晰,使我知道她刚才比我更紧张。后来,我一直怀疑我妻子是否得了健忘症,按她的脾气我们肯定是要吵架的,可是她提都没提起这件事。她的这个样子,使我跟珺走得更近了。</p><p class="ql-block"> 在一个下雨天,珺提出让我陪她去买鞋,她说过几天她要去黄山玩了,想买双运动鞋。那天也真是怪了,找遍书屋所有的角落也只找到她来时带来的一把伞,于是我和她撑着一把伞走进了雨的世界里,俨然像一对情人。我们跑了很多家店,终于在桔子鞋城买到了她满意的鞋。那家鞋城为什么要叫桔子鞋城,我到现在都没想通。就在我们走出鞋城时,左侧一道刺耳的刹车声穿过雨幕冲击了我们的耳膜,我们先是侧首然后是侧转身去看那辆弄出这么大声音来的车子。是辆黑色的轿车。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是有人横穿马路,轿车为避免撞到那人,采取了紧急措施。好险!是下雨天呐。那横穿马路的人穿过马路后一晃就不见了,弄得那司机找不到宣泄的对象,憋了一肚子骂人的话开车走了。我们当时是站在桔子鞋城门口临街的台阶上看这一幕的。她站的位子比我低一个台阶,我们贴得很近,我的臀部的曲线刚好和她腰部的曲线相吻合,她身体的温热通过我们吻合的部位源源不断地传输给我。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忽然觉得我真的和她好相配。雨落在我们的伞上,我们站在伞下的世界里,默默地看着差点发生车祸的地方,那里车来车往,一切恢复正常。我们站了五分钟,不,也可能是六七分钟。在回书屋的路上,我终于跟她说我好喜欢她,还问她是否喜欢我。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朝我莞尔一笑。</p> <p class="ql-block">  她从黄山回来后,再到我们书屋来时带来了她黄山拍的一大叠照片。她让我挑几张我喜欢的。我挑了半天挑出了几张,可是没办法要。我是有妻室的人啊,我把这些照片放哪儿去呢?于是我一声不响地把这些照片全部还给了她。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马上黯然了。一会儿,她说,我懂。从那以后,她很长时间没再到书屋里来,从那以后,天气很快就进入了真正的夏季。</p><p class="ql-block"> 忽然有一天,她下午来到了我们的书屋。当时只有我一人在。她似乎有什么心事,很是忧郁。她跟我说,这段时间她有事所以没到书屋里来。坐了一会儿,她说她想听音乐。我问她想听哪种类型的。她说随便。于是,我就给她放了排箫。空旷的田野上空,久久地回荡着一种心情,有些淡淡的忧伤。每当我听排箫时,总会有这种感觉。我突然发现她在流泪。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溢出,缓缓地从脸上流下来。我触了一下她的手臂,轻声问:怎么了?她擦了擦泪后,回过头来说,没什么。我问那你为什么哭呀。她说这音乐声跟她的心情很像,所以流泪了。从那以后,她又经常在晚上来书屋了。</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她让我在书屋附近给她租一个房子。我问租房子干吗。她说她想读电大,方便一点。这时,和我一起开书屋的伙伴说,不用租的,我们刚租了个仓库还没用呢,你去住在那儿吧。我的伙伴又说,那是个好地方呢,门前有口水井,还有个葡萄架,离我们书屋又不远。她听了后,非得让我带她去看看。我说,那只是个仓库呢,你怎么可以去住在那儿,以后我们进出书多不方便,再说你不嫌那些书碍事吗。她说,没什么,睡在书堆里是一种幸福。我拗不过她,只得带她到仓库去看看。仓库就在后街的一个院子里,那里确有一口井和一个葡萄架,是个很幽静的地方。她说她很满意,她要住在这儿。我好久没吭声。她看着我说你不同意是吗。我说总觉得不大合适。她突然扭过头把目光投向天际,一会儿说,她知道我的想法。她走了。</p> <p class="ql-block">  连续许多天没有珺的消息。我闲来无事便坐在书屋里看那条仅隔了一条街的河。这条河叫苕溪。为什么叫苕溪呢?为此我还特地查了字典。字典里说:苕,古书里指的是凌霄花。可是这条河从头到尾都找不到一朵凌霄花,也许从前取这条河的名字时,原始自然的河两岸开满了凌霄花。河都是美丽的,我从来没听哪个人说哪条河丑过,但是河从地理的角度来说是一种隔阂。幸好充满智慧勤劳勇敢的人们发明了船和桥,可是我的那条船我的那座桥呢?我拿出一张纸来,在纸上胡乱地写着,写着写着写出了我最初没想写的句子来: </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p><p class="ql-block"> 那草地上的花儿</p><p class="ql-block"> 正开着紫色的烟晕</p><p class="ql-block"> 有彩蝶缤纷</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不呢</p><p class="ql-block"> 你把目光投向远方</p><p class="ql-block"> 天际一片迷茫</p><p class="ql-block"> 泪水细碎成午夜的星星</p><p class="ql-block"> 冰冷了你美丽的睫毛</p><p class="ql-block"> 你把忧伤涂满了天空</p><p class="ql-block"> 而我的心潮湿了夏季的风</p><p class="ql-block"> 夏季的晚上,我们经常把躺椅搬到书屋门口,然后躺在躺椅上乘凉。那天珺终于来了。她没走到书屋里来,她只是在书屋门前的街上犹豫了一下脚步,然后走了过去。我似乎看到她的眼里噙着泪水。这一点,后来在躺在我旁边的伙伴那儿得到了证实。我当时真想站起来跟她去,可是我没有。我想她是到她同学那儿去了。我没想到的是,没过五分钟,她又走了回来。这时她手里拿着一支雪糕边走边吃。我的伙伴叫道:珺!雪糕一个人吃吃的啊?我也随声含糊地附和了一下。她没理我的伙伴,径直走到我面前说:你要吃,我给你去买。正这时,有几个客人到书屋里来了,我起身去招呼他们。等我应酬完从书屋里出来时,她已不见了。我问我的伙伴,他说她一句话没说就走了。次日下午,她的同学到书屋来跟我说:珺其实每天晚上都打的回郊外厂里的宿舍,从来没住在我那儿过。我问为什么。她同学说:我有男朋友,珺不好打搅,但又想到市里来。她又说:前不久珺跟她男朋友分手了,珺说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我说:我很对不起珺。</p> <p class="ql-block">  不久,我因有其他事而退出了书屋的股份。我打电话告诉了珺。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跟我妻子、女儿一起去我姐家。在街头遇见了珺。珺说:你前几天打电话给我,我没空来。我妻子说:甜甜(我女儿的小名),这个阿姨比妈妈漂亮噢?听了这话,我忙跟珺道别,然后和妻儿一起去我姐家。一星期后,珺打电话给我说,她已经到桔子鞋城上班了。一个月后,她让我书屋里的伙伴捎话给我,让我去桔子鞋城看她。我一直没去桔子鞋城。半年后听说她不在桔子鞋城了。那时我们都没手机,甚至连寻呼机都没有,我们终于失去了联系。</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的一个雨天,我和书屋的一个伙伴,到一个叫昌化的小镇上去拜访一位朋友。那个时候,我已经离婚好长时间了。我离婚跟珺毫无关系,也许没人相信,但那是事实,因为我们的婚姻本来就不够好,我们不停地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呢。那天,我和我的伙伴合撑着一把伞朝车站走去,路过劳动局门口时,我的伙伴说,刚才有个人路过,眼睛一直朝你看。我问,谁?他说,珺。我说,我怎没看见?他说,你正跟我说话呢,没注意。我转过身去,发现有个女孩撑着蓝底白花的伞,侧着身子站在离我们十几米远的街上。她不转过身去,也不转过身来,就这样站着。雨一直在下。我看了一会儿,说,是珺。我的伙伴说,她在等你过去呢。我没吭声。我的伙伴又说,你过去吧。我说,我们去昌化吧。我转身和我的伙伴继续朝车站走去。一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车上他终于忍不住问我为什么。我说什么呢?我说我终于缺少勇气过去?我说失去了就失去了,永远也找不回来了?我说,听听我的MP3吧,里面有首王菲的《彼岸花》。他听起了那首歌,而我的心中也响起了那首歌:</p><p class="ql-block">看见了</p><p class="ql-block">熄灭了</p><p class="ql-block">消失了</p><p class="ql-block">记住了</p><p class="ql-block">我站在海角天涯</p><p class="ql-block">听见土壤萌芽</p><p class="ql-block">等待昙花再开</p><p class="ql-block">把芬芳留给年华</p><p class="ql-block">彼岸没有灯塔</p><p class="ql-block">我依然张望着</p><p class="ql-block">天黑刷白了头发紧握着我的火把</p><p class="ql-block">他来我对他说</p><p class="ql-block">我不害怕</p><p class="ql-block">我很爱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