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西溪，便一个猛子扎入江南的烟波里

汐止水

一念西溪，便一个猛子扎入江南的烟波里。

从烟雨走入晴空，这辆开往春天的列车，途经的风光皆是烂漫。

每一程山水都有它的风韵，从湖北到安徽再到浙江，每一寸土地都有它的风情，长林翠阜，卧红堆碧，攀紫缀白，远山苍阔过渡天际和田野，湖光净澈缔结流云与土地，飞鸟振翅糅合止息与流动，自然在悄然间平衡着天地万物，才让眼波流转处，皆是舒展。

当风被花香盈满，我终于归来。

悠 游

一夜不曾安眠，索性起了个大早，在湖畔守一场日出。看东方既白，湖面氤氲，像晚起的云，让早起的人，得以窥见它未曾梳妆的模样。红日姗姗来迟时，早被蒙气传光点亮的天目山又暗了些许，大抵是我眼里只容得下那一轮金乌，见它在短暂的时光里，从橙红到无法直视的明亮。白鹭从东方飞来，将万物唤醒，连西溪的碧波也浮起涟漪，我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而是趁着时光开启新的追逐。

曲曲折折里，绕过碧潭春影，绿意环伺间，途经遍野春花。偶有山茶嫣红一径铺开来，竟那样灼灼。很难不叹一句它的漫漫花期，毕竟，踏雪寻梅时它已盛放，如今，已是青梅盈枝，樱雪消融，而它却依然明艳。

继续前行，走过石桥，便是曲水庵与茭芦寺，却只路过，未曾踏足，怕凡尘的心事太重，扰了那一寺的清幽，徒添罪过。

鸢尾花已遍野，猫爪草亦明丽，竹径幽深，深深浅浅的步履早已熟稔，无数次的到来已为我将西溪的山水刻录在脑海里，在这片迷宫一样的湿地间，我永远不会迷途。每一汪湖泊里都有云与树，花海与落叶，偶尔有绿头鸭悠游，却因脚步声惊飞。

喜林草是我此行的目的，一直后悔在植物园初遇它时没能留下一张好的照片，如今能重逢，定然是要在那遍野的花香中徜徉，把最美的画卷留下。却在途中，不期而遇了木绣球的招摇，那样耀眼的白，在青翠间盈柔，让人忍不住驻足、流连。久久凝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被装满了，脑海里竟都空了，原来美，也会让人失智，像醉酒，只是沉溺。

春风吹酒醒，回望，已是归途远。

当喜林草的蓝紫色终于赫然眼前，那一朵一朵的瑰丽啊，让人忍不住俯下身来，只为与它靠得近些再近些。早有穿着白色长裙、碧色汉服、粉色纱巾的小仙女们，在花草间嬉笑、追逐、拥抱、俯身、抬眼，她们的美好让美丽愈发妩媚。

而我，只是想多看一眼，多沉溺一刻，轻触一瓣花韵，浅嗅一缕湖风，仿佛在明媚间呆得久些，再久些，那些莫名的潮湿感也会散去。

这一日的急急奔走，结束在与紫藤花的不期而遇里，我以为漫长的风雨早就将这片紫韵淋碎，却不曾想还有粗壮的古藤，垂着让人心动的风韵。只是这凌乱的紫，便是有青瓦的古朴相衬，也只能陷入眼波，出不来一张漂亮的照片，疏疏落落的笔触，亦描绘不出它的风流。

正叹息时，一阵轻音随风入耳，循声望去，发现一片红叶间随意挂着一个铜铃，竹门虚掩，“茶室”二字亦潦草，原来是风铃揽客，随风启缘，好不恣意风雅！

我也归去，泡一壶茶，沉醉风中。

且 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轩窗，落在我的脸颊，昨夜特意没有拉上窗帘，就是想被晨光唤醒，想生活在这样浪漫的光阴中。

朝霞已染过晴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几块紫米芡实糕，就足以慰藉空空的肚腩。嗅着紫藤与桂花杂糅的香风缓缓归来， 惬意极了。

这一日，我只是泡好茶，在阳光下闲坐，看云岚舒卷，看草木生长，粼粼碧波、习习清风，偶尔有黄莺在我身边停泊，只是还没来得及将那娇小的身姿看得仔细，它就咻地窜入了林木间。好在莺啼鸟啭声声，陪伴仍在。

就这样喝茶品香，恁阳光温暖青丝与脸颊，把所有都抛下。不仅仅是世俗，便是烦恼、忧愁、悲伤，甚至是思考、杂念、书卷都抛下，连“致虚极，守静笃”的念也放下，唯与春风，共从容。

也不记得是何时睡去的，醒来已是黄昏，这一觉睡得极沉，好像有梦，却不太记得，也无心追究。记得又如何？在那个世界的人与事始终是无法在这个世界成全现实的。怕错过《今夕共西溪》的演出，匆匆去河渚街上吃了一碗面，又买了一杯桂花拿铁，醇厚的口感和桂花的幽香在唇齿间缠绕、逗留。

在太阳躲进群山前，最后看了一眼它硕大而圆润的身躯，心满意足地骑着脚踏车，在天目山路上披着晚霞狂奔，好在一路顺畅，恰好赶上演出。

在江南的山水里，霓虹编织的场景，绚烂得让人沉迷，原来湖光山色，美在这“光”与“色”，那个关于守候与大义的故事，被一支支舞曲翩跹成缠绵，沉浸其中，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是那个故事之外的人。可是火柿树下明明也有我的身影呀，小桥流水间我们共同拥有那橙红色的圆月，当时光隧道开启时，谁的眼眸不是湿润的呢？只是再深邃的情感，到头来也只能期许一个来生。

“今夕共西溪，我们的故事只是西溪柔波里的一圈涟漪，而你的故事，又会撰写怎样的涟漪呢？”说书人最后的话引得我沉思。想来我与西溪的缘，如一场前世的久别、今生的重逢，无论是这十年来的无数次往返，还是秋雪庵内的沈氏报恩堂，就连如今这故事的女主也与我同姓，她所选择所坚守的人生，成全了一段柔肠，而我的文字又是否能为西溪留下一段芳菲呢？

吾所愿，不过是，一生文墨，且共。

归 途

返程这日，本来计划着就在民宿休息，喝喝茶看看天，加上几个晚上睡太软的床肩背疼得要命，愈发不想动弹。好不容易到了中午，想着溜达到河渚街去吃些东西，不知是不是因为一路阳光太好，还是独立石桥时不期而遇的那场杨花飞雪，不觉间竟晃荡到了茭芦寺，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脑海里都是昨天看到的那句“入三摩地”。

大抵是牵念着那一株曾惊艳我的白梅，如今繁花落尽，生一树清幽，累累青梅，将一隅天地静谧在光影间。

我盘腿坐在青梅树下，仰望盈满阳光的叶片，那一根根清晰的脉络。恰好有一片叶子上盛着一颗青梅果，影透过叶子，不知为何让我想到“一叶菩提”。打坐、调息，做几个简单的瑜伽动作，缓解着周身的疼痛，当时我走进这寺庙，不也是因为生了“求一个无病无痛”的念来吗？

当下之心即为念，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那是因为我们的每一步都朝着心之所念在行走，哪怕曲折迂回，只要心念还在，终会到达。

返程的列车上，恰好途经一场日落，在山势起伏间，在青青田野中，在油菜花金灿灿的簇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