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杨莉

前天看到了父亲他们出游长沙的一张背影照，在一片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春天里，父亲满头白发，佝偻着背、步履蹒跚。我嘴上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瞧这虎背熊腰的！可是心里却全是难过。

我的父亲现在是一个偶尔有点点迷糊，胖胖的憨憨的小老头。他的迷糊源于50多岁时的一场大病－－脑梗，由于发病时的慌乱操作（以为是中暑，刮痧过程中乱搬动了，再加上他自己摔了又强行爬起来，这样反反复复摔了几次），送医后经治疗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后期自己不爱运动，恢复得不好导致现在慢慢的有点小迷糊了，但却不影响他对我们的爱！

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个电工，打过米，开过拖拉机，跑过挖沙船。对这我只有些片段的记忆其他比较模糊，唯一留在脑海中的印象就是父亲从来没歇过，整日忙忙碌碌，有干不完的活！天晴有天晴需做的事，下雨有下雨该干的活。全然不象现在父亲的角色，陪娃玩，自己玩。

他开挖沙船的时候隐隐约约的记得跟他的挖沙船从八甲码头那沿河回家，船上载满了沙子，河水都齐平船舷了，船只象极了个负重的老人一样吃力的扑哧扑哧喘着粗气缓慢前行。感觉随时都会沉下去，那时候我对这么深的河水是害怕的，却因为父亲在船上虽然害怕却还是会随他坐上去。开拖拉机时的父亲经常会在东门口那摆街，我们说的摆街就是车子一溜烟摆那，等着有人来雇去装货。那时候姐弟俩最开心便是勤劳的妈妈压下手里所有的活计带我们上街。父亲车子摆那等生意，看到我们非常高兴，中午的时候会一家四口豪气的下馆子。就是在原来叫大饭店那里，吃上油碗糕，油条，馄饨，包子馒头那些，现在想起来也是相当的美味！我知道父亲一个人是说啥也不会舍得去下馆子的。他开拖拉机的时候我记忆最深刻的一次非常惊险，我和妈妈在郊区菜园里捡人家丢弃的菜叶子回去喂猪，父亲送完货后来接我和妈妈，由于妈妈干活手脚非常麻溜所以不但捡很多菜叶子还割了好多长长的青草，车厢都装不下了堆得老高，装好后都已经天黑了，我和妈妈只能坐在车厢里的菜叶垛上跟父亲回家，车子开到半路因为颠簸我和妈妈随着那一堆青草菜叶子滑下来掉路中间，居然毫发无损这也是万幸。还有就是每天傍晚的时候我都喜欢去村口大树那接父亲，大老远就能听到他那台老爷车突、突、突的到了转弯那里，而父亲总是会给我惊喜，有时还会给我们带回在当时比较奢侈的香蕉。也有我不喜欢的事，那就是刮大风下暴雨天又黑了父亲还没回来，那时的妈妈就会非常的焦虑，不安的出门等候，这时弟弟他照样玩他的，而我却跟着妈妈只专注的听父亲的车突突突的响声，惊奇的是那时他车子过桥我都能听到。后来在妈妈的絮絮叨叨里，会偶尔记得刚开始家里没钱因为买的是二手车，所以三天两头的基本上都是在修车，除了他自己经常一双手沾满机油柴油，灰头土脸的趴车子底下一掏就是大半天的，为此还让本来就辛劳的妈妈也跟着受累了。而就是这么辛苦赚来的血汗钱还是会因为父亲的善良纯朴老是被人赖帐，也就是送完货却拿不到工钱。一直到他换新车赚了些钱后，开起了小卖部，卖肉打酒、日用百货，妈妈在家揽下所有的家务活还有小卖部的正常营业。父亲则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有时新鲜的猪肉用摩托车驮回来了我还没起床，交给妈妈后他随便扒拉口面或剩饭剩菜又出去进货了，回来时摩托车后面、左右都堆满了货，跟小山一样高，几乎看不见人，我到现在都觉得惊奇他是怎么把那些货绑到摩托车上去的。但因为憨厚老实，对人百分百的信任所以进的货回来总是良莠不齐，好在有贤惠勤劳的妈妈帮补，一家人过得很是幸福。过年时我们姐弟都能穿新衣玩花炮，我上学还拥有了自行车。

接下来我们只管读书，父母努力赚钱，一直到长大出去工作。可是在那年五一的早上接到家里的电话，父亲因为脑梗送医院抢救了，我当时因为上班不能急时赶回去，等我回家时，父亲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妈妈说出当时的情景听着都让人后怕，病床上的父亲安安静静的躺着，左边整个身体都没有任何知觉，嘴角是歪的。在这之前我还在想着家里一切有父母不用我操心，可当我看着病床上羸弱的父亲和坐病床旁边无助又惊慌的母亲，我知道属于父亲的那一座山峰塌陷了，从此我们姐弟该担起各自的责任。弟弟一次又一次的开车送他到处去找老中医看病，远近有点名气的医生看遍了，扎银针做推拿吃中药听到哪里能治就去哪里。后来在妈妈悉心照料下，父亲虽然没有恢复如初庆幸生活完全能自理。

在老家休养了好些年，后来就随妈妈一起到这帮我们照看小孩近十年，这十年里刚开始还会随我们晚上出去散散步遛遛娃，也会带他到周边的景区转转，但渐渐的不爱出门，楼都不愿下了，不管我态度有多强硬就是不愿出门锻炼。无奈之下我就经常故意支使他去丢个垃圾或到超市买包盐、酱油什么的，虽然他平时不愿意出门但对我要他做的事却还是能顺利的完成任务。陈先生每次都劝解我别勉强父亲，老人觉得怎么舒服都由他。

后来有几次半夜里父亲糊里糊涂的起来把入户门打开自己又接着去睡觉，说是外面有人敲门，我吼了他。父亲小心翼翼的象个做错事了的孩子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我不是生气，是害怕是心疼，怕他终有一天会象同事的妈妈一样糊涂到忘了我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心疼他这样毫不迟疑的老去！不管我们是多么的希望他身体健康。如果身体健康，老两口可以相伴到处走走看看。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哪里也去不了日复一日的只能呆家里看看电视！

父亲对老家原来的人和事记得非常的清楚，谁说过些精典的话，做过些搞笑的事，哪个地方有些什么特产，或自己去过哪里，他都能说得清清楚楚，唯有后来的事他总也记不住，以至于他的牙刷不能换颜色不能换地方，毛巾也必须十年如一日的挂在固定的位置，自己换洗的衣服要妈妈每天安排好。但是却奇迹的能记得小辈们喜欢吃什么，每个人的生日。每天傍晚只要听到小孩放学后在楼下叫爷爷，肯定立马答应，并迫不及待又跌跌撞撞的跑去开门。

父亲糊涂后还有个习惯，就是如果从我这回老家，他是欢欢喜喜的上车，哪怕我们并不跟随他一起回去。可是如果他在老家，我们或小孩子们不管是哪一个离开家，他必定会泪流满面，颤颤巍巍的送到他看不见了还会站那流泪，为这妈妈没少说他。每次上车后看到他在那用纸抹眼泪，我又忍不住吼了他，那也不是生气，是愧疚是不舍。愧疚我们会因为工作因为生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不能时时呆在老人身边照顾他们，不舍他们在老家的那份孤寂。如果打电话说我们第二天回去，除了妈妈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准备饭菜，父亲肯定是从早上就坐外面等着我们的，不管天气冷热，一直要等到我们下车了接过行李才高高兴兴的进屋里。家里热热闹闹父亲是最开心的，不管我们说啥他都笑得象个孩子一样。陈先生说有爸妈叫真好，说明我们还年轻还是崽女。我又何尝不知，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这一刻我再也舍不得让你去感受到一点点的生活压力，尽我们所能的给你衣食无忧的晚年，优雅体面的老去。

如果妈妈的爱是春风是细雨，那父亲的爱就是那烈日下凉爽的树荫，是你摔倒了后面伸出的那双强有力拉你起来的大手。

所以特别请求老头老太太：请争气的做到以下三点，身体健康点，平安长寿点，开心快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