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奶奶(一)

请叫我闰土

<p class="ql-block">人生有两种苦,生离和死别,哪一个都得尝尽,哪一个都躲不了。</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二腊月初九,奶奶与世长辞。哦,对了,我们这边称之为“老磕”。年前新冠肆虐,奶奶常年疾病缠身,加之年龄又大,最终没能挺过去,走了。距今整整一百天。</p><p class="ql-block"> 说来也怪,那天晚上,我失眠了,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二十年前爷爷去世的那一晚,也是如此。我想,这绝非巧合。凌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直击我的心脏。拿起手机一看,是姐姐。一种莫名的不妙感涌上心头。接通电话,里面传来姐姐急切的哭声,“说奶奶不行了”。顿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至于后面她说了什么,我一句都没听见。也许在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奶奶去世时的情景,可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还是让我措手不及。在床上煎熬地度过了一个小时,天亮了,我请了假,坐上了最快的一班火车。</p><p class="ql-block"> 坐在车上,望着窗外,我心情惆怅万分。归乡的列车,我坐过很多次。以往每次回家,坐上这趟列车,心情都是愉悦的,然而这次却截然不同,心情沉重且复杂。</p><p class="ql-block"> 奶奶,您这一辈子堪称苦命之人。生于共和国成立之初,物资匮乏、百废待兴的时代。成家之初又赶上了国家动荡的那十年。眼看改革开放日子要变好,没几年爷爷又走了,家里再度陷入艰难时刻。后来,三个儿子总算撑起一片天,您却病倒了,这一倒就是十几年。虽说赶上了好时代,却被病痛折磨,未曾过上一天好日子。 </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去世后的那几年,您总是以泪洗面。爷爷走时,因治病欠下不少债,债主每逢过年、开学之际就上门要账。无论债主说话多难听,您总是低头默默不语,只会坐在炕棱上哭泣,然后又到处借钱。有时债主不给钱就不走,让您去借,您没借到钱,都不敢回家!其间,您受尽了无数的白眼与冷嘲热讽。您没有女儿,三个儿子又都比较耿直,根本未曾体会到您情感上的落差。其实,爷爷去世,对您的打击最大。爷爷在世时,哪怕针头线脑的事,您都无需操心,突然家里这么多事都压在您肩上。小时候,我贪玩,总能听见您说:“有什么可高兴的了。”如今回想起来,是我们给您的关爱不够,未曾体会到您当时的悲与痛、无奈与无助。当时我要是懂事一点就好了。</p><p class="ql-block"> 到了县城,我未作停留,直奔老家。回老家的路两边熟悉的一切,突然变得那般虚假,仿佛蒙上了黑纱。到家后,我放下行李,直扑老窑。这一路我都心急如焚,唯独在去见您的路上,最后的几十米,我却走得异常缓慢。我以为自己做好了思想准备,然而却发现并非如此。</p><p class="ql-block"> 直至看见您静静地躺在那里,我始终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是事实。说实话,我没有痛彻心扉,只是感到无力,那种悲伤与无力交织,明显无力占据了上风。情绪复杂,脑袋空空。说句不孝的话,这于您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您再也不用受病痛折磨。您一生善良,善良的人却未被爱戴,也未享足尘世岁月。年轻时生活苦到极致,老了还被病痛折磨,真感叹老天不公。爷爷被病魔折磨得骨瘦如柴离开人世,您亦是如此。您还清醒的时候,我曾开玩笑说:“您不要提前去世,一定要等我十二年后回来,您再去世。”没想到一语成谶,您做到了,而我却食言了。您走的时候我不在身边,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p><p class="ql-block"> 奶奶,您知道吗?您的音容笑貌总是浮现在我眼前,萦绕在我的脑海和梦中。我忘不了您站在脑畔撕心裂肺地呼唤,喊我回家吃饭;忘不了,每当告诉您我要回去,沟里只要有一点汽车的响动,您就跑出去看看,往返好几次。当我真正回来时,您就站在脑畔上,手搭在额头上翘首以盼;忘不了,我回去时您早早把我喜欢吃的油炸辣子、炒芝麻等各种调料在盘子里装得满满当当。谁又知道,我不回来,您的调味剂就只有盐和醋;忘不了,小时候我喜欢吃方便面,不管多晚您都会跑去小卖部给我买,没钱就算赊账也要让我吃上;忘不了,爷爷病重之际,给爷爷在邻居家借的土鸡蛋,因为我们要出远门,您就全煮了,还说爷爷不爱吃,让我们在路上吃。到现在,我还记得那鸡蛋是咸的,还有点噎。时间过得真快,您离开都一百天了,我很想您。并未因时间流逝而淡忘,反而思念之情愈发强烈。</p><p class="ql-block"> 说实话,在料理奶奶丧事的这几天,我心有不甘,甚至怨恨大于悲伤。怨恨自己,爷爷去世时我还小,不懂事就算了。您在世时我长大了,也有能力了,却好像什么都没为您做。为您和爷爷做的事太少了,总想做点什么弥补,也想尽心尽力送您最后一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