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我的父母

江山（占荣）

写于父亲诞辰100周年、母亲诞辰95周年之际
先父名讳润田，民国四年（1915年）农历十月初四，生于横山高镇雷氏家族，家庭长子。先祖道光年间，从绥德义合，因贫穷移居而来。穷则思变,祖先勤奋过人，聪慧贤智，勤俭持家，亦商亦农。两代过后，雷家便为名门望族，商号永泰雷，人称“圣公”。家族人丁兴旺，家产殷实，土地千顷，房屋百间。可富不过三代，清末民初，家境日渐衰落，祖父兄弟四人，赌毒俱全，不务正业，若大家产，挥霍怡尽，待父亲成年后，已是上无片瓦，下无扎针之地，适逢土改，定格贫农。
先母侯氏，名讳兰臣，民国九年（1920年）腊月二十八，生于横山高镇大路峁台村，家庭长女，封建礼教，从小缠足。其祖上世代农桑，辅之以酒业、粉条业。虽能勉强生机，但家遭不幸，外公早年病逝，大舅因饥饿难忍，食桃仁中毒，客死他乡。外婆女中丈夫，强忍亡夫之悲、丧子之痛，独自抚养子女，母亲作为长女，协助外婆支撑家业。又逢战乱，家庭度日如年，苦难与贫穷，培养了母亲的坚强。
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父母结为伉俪，婚后为躲避战乱与灾荒，漂泊在外，居无定所。先后在大路峁台、王石窑、安塞等地，颠沛流离，寄人篱下。民国三十六年，陕北大旱，颗粒无收，加之国共激战。为躲避灾荒、兵荒，父母又拖家带口，逃往延安等地，开荒种地，维持家计。可好景不长，因居住在森林地区，不幸母亲夜半梦中被毒蛇咬伤，毒液扩散，不省人事，生命垂危。巧遇名医，祖传秘方，专攻蛇毒，以五斗米的代价，治愈蛇伤，换回母亲生命。建国后返回家乡，但仍无定所，到处漂泊，浪迹天涯，直到五八年才定居家乡高镇。父母一生，养育七子，五男二女，虽多子多孙，但并未给二老带来幸福，带给他们的却是艰辛与苦难。我们成长的年代，正值人民公社时期，家人常年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为养家糊口，哥哥辍学，姐姐迫嫁。为给哥哥举办体面婚事，好强父母不得不低三下四，到处举债，有时无功而返，还遭冷眼。家庭饭菜，糠菜八九，由母亲掌勺，统一分配，原则是：下地优先，上学优先，而她自己，有则用之，无则菜汤充饥。父亲虽然是下地主力，但他常将自己碗里的饭菜分于我们。饥饿常使家人体乏头晕，眼冒金星，下肢浮肿。因饥饿难忍，十三岁那年，我曾与堂兄亚平，结伴外出乞讨，出走当天，母亲与三妈就心急如焚，以泪洗面。为了摆脱困境，父亲忍着饥饿，早出晚归，埋头苦干。六十年代初期，父亲已年过五旬，为了节省开支，家中修建新窑，所有石材，竟是父亲与哥哥，闻鸡起舞，在几里之外河滩，背扛肩挑。搬运而来。严寒隆冬，滴水成冰，但父亲背负巨石，举步维艰，仍挥汗如雨，犹如蚂蚁搬家。耗时一年，未花分文，父亲与哥哥竟将全部石材搬运到位。母亲则带领我们上山挖野菜、摘野果、挖药草。劳累一天，晚上在煤油灯下，常常通宵达旦，为我们缝补衣袜。每当想起，我就会情不自禁的吟诵唐代诗人孟郊的一首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在饥不择食的年代，为获得麦麸充饥，母亲托人承揽免费为供销社磨面，白天或下地或上学，晚上则披星戴月，加班磨面。由于我们年少无知，读不懂父爱母爱，常以头晕为由，偷奸耍滑，逃避推磨。父母强忍饥饿、劳累之苦，示范推磨到夜半。现在回想起来，悔恨不已。
我们兄弟姐妹众多，父母对我们十分疼爱，严格要求，严慈相济。幼时我身染重疾，高烧数日，水米不进，呼吸急促，昏迷不醒。在家贫如洗、缺医少药的年代，众人皆规劝父母，放弃治疗，料理后事。可父母不离不弃，坚持不懈，变卖家产，四处求医，日夜守候，精心照料，后遇薛姓大夫医治，终使我起死回生。父母虽目不识丁，但深明大义，尽管家庭困难，饥寒交迫，但仍坚持供我们上学，兄弟姐妹七人，除二哥因本人喜好农耕、不愿读书外，其余普及中等教育。恢复高考，我中榜及第，父母喜出望外，奔走相告亲朋好友间。寒假回乡，总能吃上父母特意保存并留给我的水果和食物。孩提时代，相互打闹，不管我们是否有理，父母总是先安抚别人，然后批评或痛打我们一顿。文革时期，多数人经历了饥饿，尽管我们食不果腹，但每有乞丐上门乞讨，父母总是宾礼相待，不许我们侮辱、打骂、驱赶他们，并把我们碗中的食物分给乞讨者。十里相邻，亲朋好友，都交口赞扬父母的为人处世，“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是他们的处事原则。正是父母的这种无私、大度、博爱、宽容的精神，培养和造就了我们能容忍、同情弱者、不怕吃亏的气度。
父母生于民国，长于混战时期，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土改运动、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的磨难，加之为养育七子，含辛茹苦，呕心沥血，吃尽人间苦难。改革初期，家境好转，子女成人，苦尽甘来，但因辛苦至极，积劳成疾。父患肺疾，呼吸困难、咳嗽哮喘；母患胃疾，胃痛腹胀，不思茶饭。八一年冬，突接“母病重，请速归”电报，日夜兼程，赶回家乡。目睹病榻上的母亲，骨廋如柴，面黄体弱，我心如刀绞，泪如泉涌。母亲也喜极而泣，见我后立刻精神抖擞，也开始进食，病情日渐好转，我们都喜出望外，企盼母亲病愈康复。没过几日，母亲执意要将五弟年后的婚礼提前到年前举办，我们都不可理解，但母命难违，就以极其复杂的心情为五弟完婚。婚后三天，母亲便与世长辞，含笑九泉，享年六十一岁。我们刚刚张灯结彩为五弟迎娶了新娘，就披麻戴孝为母送终。事后才明白，母亲定是先知先觉，深知她大限已到，离别前定要完成她的心愿，如此母爱，让我们在母亲的灵前痛心不已，肝肠寸断，长跪不起。所谓的病情好转，其实是母亲的“回光返照”现象。次年冬月，又收到“父病重，请速归”的电报，我归心似箭，回家探望。父已在弥留之际，听我呼唤，睁开眼睛，露出笑容，而后又紧闭双目，再过片刻，便永远离开了我们，驾鹤西去，享年六十七岁。此时我才恍然大悟，其实父亲早就病入膏肓，只是想见远在千里的儿子最后一面，如此父爱，我竟浑然不知，实在是愧为人子。
父母离世，三十余载，音容笑貌，梦中常见，谆谆教诲，铭记在心，羊有跪乳之恩，鸦有返哺之情，恩情未报，父母先行，孝道未尽，悔恨终身。百年诞辰，又逢清明，阴阳两隔，互诉衷肠，大山茫茫，河水泱泱，长歌当哭，泪水滢滢，父爱如山，母爱如海。一旦失去，不再拥有，纸灰飘燃，难尽孝心。跪拜万千，难抵孝道。合目追思，不尽伤感，常思父教，常忆母爱。牢记教诲，继承遗志，传承家风，传递爱心。厚德载物，淡泊名利，上善若水，宽容为本。教诲子女，仁义礼智，发奋图强，回报社会，实际行动，告慰英灵。普天同祭，情难自抑，挥笔祭文，寄托哀思，呜呼哀哉，伏维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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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含辛茹苦将我们兄弟姐妹七人养大

父母虽不识字，但他们是我们的最好的人生导师

他们把一生都奉献给七个子女

父亲一生务农

母亲持家

81年腊月母亲含笑九泉

82年冬月，父亲驾鹤西去。

在天堂父母仍相亲相爱，相濡以沫。

看着远去的父母，我们悲痛交加，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