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

张瑞学

<p class="ql-block">  房子是安身立命之所,是人们努力和奋斗的目标之一。“安得广厦千万间”更是多少志士仁人的美好愿景和理想所望。</p><p class="ql-block"> 在我经历过的七十多年的日子里,在住房方面曾有过十几次的闪转腾挪。住过草屋和别墅,也住过乡村和城市,有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也有过独居自在的生活,回想起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往大了说,让人生充满期待。往小了说,增长了不少见识,真有几件挺有意思的事。</p> <p class="ql-block">  一、北大荒的草房子</p><p class="ql-block"> 要说住房,当然要从经济独立的时候开始算起,那就又要从北大荒开始说起了。</p><p class="ql-block"> 1968年初夏,我来到刚刚改制组建的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四师四十一团四连,成为一名知青。</p><p class="ql-block"> 到达连队后,我们的简单行李被安排到各自的男女生宿舍。当时,下了火车上汽车,下了汽车上牛车,一路风尘朴朴,迷迷瞪瞪的,跟着带路的副连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宿舍走时,似乎是进到了一个浅浅的门洞,半米开外的左右两手各开着一扇门,我们进了左手的门,但脑袋还没从右边转过来时,感觉“咕咚”一下子,双脚就迈入了一个坑,仔细一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房间的地基与门坎相差半尺多,好像房间建在一个坑里。</p><p class="ql-block"> 迎着房门口的是一铺大炕,我们同去的三个女同学的行李就放在了窗下的位置上,应该是别人特意让给我们的吧。因为我看到另外三个不算太年轻的女生靠在一起,有些好奇的看着我们,估计是这个房间的舍友。</p><p class="ql-block"> 这三位舍友特别热情,很快就帮我们安排好了各种用品的摆放,边收拾边向我们介绍说,她们三个人中,一个是65年的哈尔滨知青,一个是66年的山东支边青年,还有一个是农场职工子女。</p><p class="ql-block"> 她们早就听说大批的城市青年要来兵团,连队已经在原有的基础上开始加盖青年职工宿舍了。目前先把原有的职工宿舍全部改成上下铺,以应对当前的压力。还说我们这个房间很快也要改成12人的房间,连里告诉大家要准备过紧日子,两三个人一个宿舍的滋润日子是没有了。</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这个每天进出像跳坑一样的房子,成为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公有住房。</p><p class="ql-block"> 我和其他两位女同学在学校是一个班的,又一起分到了四连,并且成为室友,所以关系就非常亲近。我们三个人工作很努力,到连队不久,就被分配到不同的工作岗位,我当了小学老师,另外两人一个当了代销员(连队小卖部),一个成为拖拉机驾驶员。</p><p class="ql-block"> 我们那个“跳坑”的宿舍,6个人住在一起时很舒服,加上那三位姐妹的照顾,每天进出宿舍心里有点儿家的感觉。但是,好景不长,随着更多知青的陆续到来,这个宿舍果然变成了12个人的房间。屋内变得拥挤不堪,进屋就要脱鞋上炕,然后只能靠在卷起的被子上吃饭,写信,做针线。尤其是上海、宁波等南方知青到来后,让宿舍变成了“水帘洞”。她们特别勤快,极其善于洗涤。每天下班后宿舍就变成了澡堂子,原本就像“坑”一样的房子,地面上总是湿漉漉的,一不小心真能踩到小水坑里。最令人窒息的是,宿舍里永远挂满嘀哩当浪的各式内衣和衣裤,如果晚上去厕所,必须要在衣服中间钻来钻去,谁要是不小心把衣服碰下来,弄出很大的声响不说,黑古隆咚的都不知道怎么挂回去。</p><p class="ql-block"> 由于我们三个人都有相对独立的工作岗位,而且工作环境、作息时间比较复杂,慢慢的就对住宿条件有了“非分之想”。恰好“代销员”在一次与买东西的老职工家属聊天中,听说连队路口有一处草房腾岀来了,暂时还没人住。于是我们三个人经过侦查,做通了连里的工作,悄悄的开始收拾起这间草房。</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们的住房需求特别简单,有个炕就行,只要人少就行,所以对草房一见倾心。我从学校要了一卷旧报纸,“代销员”从团部买了一把条帚和簸箕,“驾驶员”到连队仓库领了一条炕席,又从食堂弄了一盆桨糊。三个人利用早晚时间,用报纸把屋子里黑漆漆的土墙从地面糊到了房顶,弄得一天到晚总是听到“嘎嘎巴巴的”的响声,太多的桨糊与报纸较劲呢。</p><p class="ql-block"> 我们把砖头摞成几个垛子搭上木板,然后把各自的脸盆、牙具、饭盒往上一摆,马上就有了知青宿舍的感觉。当我们从宿舍搬出被褥、枕头和生活用品时,大家都羡慕的不得了,似乎我们过上了共产主义的好日子。</p><p class="ql-block"> 但温馨自在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就开始显露出了许多麻烦,尤其是冬天的取暖和挑水成为老大难。</p><p class="ql-block"> 宿舍的冬季取暖是轮流值班制,值日生把火炕、火墙、火炉子一烧,加上人多热气高,一般都可以保证大家在大风大雪的日子里睡个安稳觉。但我们三个人只有一个火炕和火炉,在“大烟泡”的风雪天,你把炕褥子都烧糊了也能把睡觉的人冻的瑟瑟发抖。</p><p class="ql-block"> 宿舍的用水也同样是值班制,而且连队有专人为宿舍烧水,即使打冷水的那个井台也搭上了棚子,烧水的人会经常清理井边,大家来打水时,最多摇个辘辘把,一担担的水就挑走了。我们三个人的独立住房没人管呀,离集体宿舍区又远,享受不到烧水工的照顾,冬天敢去家属区井台挑水的,如果没有几年家属区的生活历练,那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呀!</p><p class="ql-block"> 还发生了一件最令人后怕的事。</p><p class="ql-block"> 我们住进草房子的第一个冬天,下了一场多年不见的大雪,那天恰好是周日,我们三人看到这么大的雪就极其兴奋,穿上新发的棉军装就上团部照相去了。结果,将近一米深的大雪把新棉裤筒和棉靰鞡灌了个实实在在,平时不到一小时的路,我们生生的走了三个钟头。回到草房子后就累的呼呼大睡,半夜刮起了“大烟泡”我们浑然不觉,一点儿都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上,搬出这个房子的老蔡头听说过三个女知青搬进来的事。他深知这个房子的地势低洼,容易存水窝雪,看到这漫无边际的大烟泡,就担心我们会被埋在里面。过来一看,果然房门不见了踪迹,就赶紧找连长派人来挖,在他的指引下,农工排几个小伙子挖开积雪才找到房门,我们三人却还在蒙头大睡。</p><p class="ql-block"> 最终,传说中的知青宿舍盖好了,我们赶紧搬回去,住上了三十个人一屋的大宿舍,重新过上了“集体主义”的好日子,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二、北京的“筒子楼”</p><p class="ql-block"> 斗转星移,知青们十年之后返回了大城市。我也拖家带娃的回到了北京,父母们高兴之余,更多的是忧愁,原本在一个床上打滚的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一个床可装不下几个小家。</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还是早先那两间小平房,但哥哥结婚了住一间,弟弟与爸妈住一间,我带着孩子突然回来,只能住在搭在门前的小厨房里。</p><p class="ql-block"> 好在孩子爷爷多次找单位,给我们借了一间6平米的筒子楼,返京半年后,终于有了可以容下一张床的落脚之地。但由此生出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插曲,让我哭笑不得,无法理解。</p><p class="ql-block"> 住在筒子楼里的5户职工可𣎴是普通居民,他们是国营大企业的骨干力量,是来自五湖四海的老大学生、三线人员。其中不乏八级工、技术员、会计师。我听说这些人的身份后都不敢与他们正眼相看,一个连中学都没有正式毕业的知青,可不敢在他们面前做无知少女,老实待着吧!</p><p class="ql-block"> 奇怪的事就出在素有精工巧将之称,来自上海的“八级工”家。他家与我家共用一个厨房,“八级工”很谦和,女儿很善良,但母亲与儿子却从不与我们说话。</p><p class="ql-block"> 我每天早出晚归,在离家十几公里外的单位上班,对筒子楼发生的事情从不关心。但有一天,山东人的“技术员”悄悄告诉我,你家的蜂窝煤要锁上,否则“八级工”家每天捅开你家的炉子炒菜,还要灌开水。</p><p class="ql-block"> 我是极不关心这种小事的人,谢谢人家提醒后也没有留意。但有一天下班后,本来早应吃完晚饭的“八级工”老婆和儿子都站在厨房里,手里还拿着我家的菜刀在等我。我一问,原来她让儿子用我家菜刀剁排骨,由于用力过猛,把我家菜刀剁成了“锯齿”。</p><p class="ql-block"> 娘儿俩局促不安的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愧疚和不安,我和丈夫呵呵一笑:这不叫事儿!</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们在工作单位分到了住房,搬出了筒子楼。搬家时,楼道里的五家邻居送出我们老远,“八级工”家送的最远。因为我们家的蜂窝煤始终没上锁,新买的菜刀也一直放在原来的位置上。</p> <p class="ql-block">  三、远渡重洋住进“二手房”</p><p class="ql-block"> 退休了,平静的生活显示出了惬意与自在。很多老年人都是经历过各种生活考验的人,大家越来越清楚的认识到,宁静、健康的生活才是生命的常态。近几年,随着“银发时代”的到来,大家纷纷在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努力寻找力所能及的“世外桃源”,试图过上想往的美好生活。</p><p class="ql-block"> 儿子在古国买了一套“二手房”,极力怂恿我们去过过远渡重洋的日子,考验我们已经开始老化的头脑还有没有应变能力。</p><p class="ql-block"> 儿子说:你们17岁时,可以去四千公里外与别国接壤的大东北“屯垦戍边”;70多岁了就不可以去上万公里外的老牌资本主义社会看看风土人情吗?</p><p class="ql-block"> 我说:也是,17岁时住过别人腾出来的草房子,70岁了再去住住带有外国风情和时代痕迹的“二手房”,总不会再出现“大雪封门”的事儿吧?</p><p class="ql-block"> 说走就走。什么语言障碍呀,什么饮食习惯呀,统统到时候再说,生命中的最后一博也许会有点感动或惊奇。</p><p class="ql-block"> 古国的首都,白房蓝天绿海,空气清新自然。居住区大部分是四、五层的楼房。停车场占据了底层,地基的水泥柱子恰当的分离出来各自的车位,称为“零层”。临街四通八达的小马路窄窄的,但没有听到过气急败坏的汽车喇叭和发动机的轰鸣声,到处都是静静的。迫使习惯大声讲话的人自然降低了声调。</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房子在三层的东南角,是我喜欢的方位。客厅、歺厅、两卫、两卧,各个房间都有到顶的橱柜,每个房间硕大的落地窗都安装了玻璃门和百叶门。据说一是安全,每晚睡觉前,各家都会关上百叶门。二是静谧,百叶门的隔音效果非常好,率性一点儿的人家索性免去安装窗帘的麻烦。</p><p class="ql-block"> 最令人感动的是窗外的大阳台,这似乎是城市的标配,家家户户都在宽敞舒适的阳台上晾衣、喝茶、晒太阳。悄悄地观察了一下邻居家,儿童的滑梯立在墙边,滚动的的足球在脚边盘饶,猫咪窜上跳下的四处巡视,只有爱犬和主人们在茶桌和躺椅上静静的睡午觉。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为了打扫阳台竟然歇了三气,不是因为太脏而是因为太大。</p><p class="ql-block"> 刚来时,坐了几天的冷板凳。因为这个城市干什么都要预约,买东西可以送货,但着急不行,否则你自己弄回家。我们买的电器,5天后送货;在喜爱的宜家,买了一堆家居用品,也要等一个星期才可以用上;最烦的是,申请安装网络宽带,竟然也是一个星期。弄得每天不离身的手机只能当个钟表使用。也好,这里早上起床时,国内刚好吃午饭;这里还照耀着大太阳时,国内人们已进入梦乡。时时核对一下还不习惯的时间变化,免得打扰了别人的生活。幸好,从国内带来了喜欢的书;幸好,在食材尚不顺手时,每天出门去寻找一下具有古国特色餐馆。否则,只能蒙头大睡了。</p><p class="ql-block"> 早就听说很多国家悠长假期的故事,但用国内的脑袋,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不是经济不景气吗?不是疫情后经济衰退吗?怎么不赶紧的“大干快上”啊?这么多的活儿,只要干了就有钱啊?为什么这么拖拖拉拉的呢?仔细观察才知道,人家不是拖拖拉拉,是规规距距的遵从“劳逸结合”,该上班时紧紧张张,该休息时“雷打不动”。</p><p class="ql-block"> 这里,周六周日基本都休息,就连关系民生的大部分超市都关门歇着。即使平时,也从不加班加点。刚来时,家里急需一件工具。商店就在几十米开外,但是,早上8点去看看,不营业;上午10点去瞧瞧,仍打详;下午三点应该上班了吧?又关门了!认真看看营业牌子,只有上午11点至下午2点是上班时间。</p><p class="ql-block"> 如果想去热门的餐厅吃点特色美食,一定要查清楚营业时间,否则就会兴冲冲的跑过去,然后垂头丧气的饿着肚子走回来。因为人家下午4点以后才开门。</p><p class="ql-block"> 这些事如果是在国内,人们肯定会嘲讽着说:还想不想干了?但在这里,则是自然而然的事。</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自已琢磨,这里有千百年的沧桑历史,有着壮阔的民族史诗,民主文明的发展趋势已经形成,各种事物的形成,一定是千锤百炼的结果,我们踏入这个社会,只能慢慢的去体会人们对生活追求的认知和习惯,肯定有它深刻的内涵和自然的道理。</p><p class="ql-block"> 刚来不久,很多事情肯定会一叶瞕目,但隐约中已经可以感受到它沉着稳重的步伐。你看路边的垃圾桶,竟然是搬不走挪不动的铸铁材料,看样子得有上百年的历史了。但没有人去改换成色彩鲜艳,时尚大方的现代材料代替它,在喧闹的大街或安静的街巷中,它们笨拙但认真的履行着责任,慵懒但呆萌的等待着人们的信任。</p><p class="ql-block"> 如果宁静是心灵的温暖,如果简单是快乐的源泉,那就让我在这里住着试试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