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文/张小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王头一觉醒来,总觉得身边好像缺了点什么东西。虽经一番揣摩,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昨夜的梦,他真的感到神奇:那个胸佩红花,手捧大红本的帅气小伙,又冲他招手,又冲他笑……实在像极了他年轻时上台领奖的憨样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们都是习惯地叫他“王师”。王师,蓝田人,截至那年,他在三O七厂已经干了近四十年。目前这份传达室的工作,是他退休后再回厂谋下的第一份差事。他的年龄虽已六十大几,看上去却是精神头十足,除了脑门有点谢顶,身体基本没什么毛病。他平素好动,也很幽默,说起话来“叭叭叭”地,有时候比那舞台上的“脱口秀”还要热闹,还要精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起初,我和王师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只是偶尔遇面打个招呼。也是往后领取报刊、信件的机会多了,才慢慢熟络起来,对他也有了丁点儿了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王师是个秦腔迷,手里时常拎着一个墨绿色的半导体收音机,走到哪,听到哪,唱到哪,就连吃饭都不肯放下。于是,我们几个也是经常逗他:“王师啊,你要是肚饥咯,干脆把那个绿盒盒啃上几口,没准儿管饱,还能抗饿……”他瞅着我们,又指了指刚装的新牙,露出一副坏笑:“娃娃,你都甭胡扯啦,我这可是刚镶的金牙,金牙!我还怕嘎嘣坏哩。”有人趁机又逗他:“是裹了一层铜片片吧,听说上次咥馍还陷进去两颗,得是真的?”“去、去,去,滚到一边去。”他的脸胀得通红,想笑,却又故意绷着,并继续说道:“那是它自个儿没抓牢掉下来的,管我啥事!”“那个黑医生我还没去找他算账哩,害得我一个月尽吃流食……”王师笑着也会生气,我还是头一次见。而他一扭脸,又进屋抱出来半拉西瓜,吆喝大家一起吃。嘴里依旧不停地念叨着:“吃完都好好听戏哈,一会儿可是孙存碟的‘拾黄金’。谁要是再捣蛋我就把他那玩意儿掐咯……”伴随一阵大笑之后,现场是安静了不少。只有一旁坐着的老刘瞟了他一眼,悻悻地起身向里屋走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说起来,我也算个小戏迷。曾有一段时间,特别痴迷秦腔戏。不管是长段子、短段子,还是整本的折子戏,只要听说附近哪里搭了戏台子,定得先去溜达几次。诸如“拾黄金”“看女”等,都是看了无数遍,也是打心里爱着那些真正的秦腔“丑角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秦腔是“吼”出来的,没有一副好嗓音绝对不行。那种时而铿锵婉转,时而厚重沧桑的感觉,好像每一句台词都在解说一段历史,每一个字眼都有表达世事的黑白冷暖之意。但凡听戏,也只有将心整个儿融进去,才会领略到它的真正魅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西安这座古老的城市,要说留恋的东西,的确是太多了。书院门、钟楼去了N遍,虽然那时只是抱着玩的心态,但它的古香古色、博大精深无不令人折服。每次登上老城墙,望望整个长安城,它所蕴藏的千年文化,且是一呼一吸就能领悟或参透的啊!不知道那些当年的天之娇子们,他们站在那里时,又曾发出过怎样的感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是想过要在那儿扎根的,可芽儿却显得太过稚嫩了些,大风一刮,就被撵回老家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王师好玩,我们也爱逗。每每得空,一个“老人”便和一帮小后生们可劲儿打闹在一起。每每此时,门卫老刘反倒显得有点“另类”,他既不闹,也不搭腔,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一本《故事会》。因为眼神不太好使,一副老花镜要么横在鼻尖上面,要么干脆别在胸口的衣袋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个王头儿可是“色”着呢,你娃要离他远点儿啊!”这也是老刘第一次当我的面说起王师。他总是那副笑眯眯的面孔,我自然没往心里收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天又是一个周末,吃过早餐小唐就嚷嚷着要去钟楼玩,而且偏要叫上王师一达里去。“没准儿王师正和蚊子在打仗呢,你们信不信?”小李子话音未落,小唐已接上话茬:“就他那大块头,还不把蚊子喝得吐血?”的确,那些个头硕大的“黑腿蚊子”,一天到晚“嗡嗡嗡”个没完,而且嘴还挺刁。即便保护得再好,真要被它们叮上,肯定会泛出一个小馒头似的大包,奇痒难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挨近王师的宿舍时,门是虚掩的。“王师,起了吗?逛街走。”见没有反应,小唐竟撩起门帘蹑手蹑脚向里面走去。“老天爷呀,王师还好这一口……”小唐当然没敢叫出声来,可在他捂着嘴退出来时,“裸睡”、“扎眼”几个字眼还是没把住门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又过了一会,屋里才传出阵阵微小的动静。小唐又喊了一声:“王师,醒了?逛钟楼走。”“大清早的,嚎叫啥呢!不知道过礼拜天吗?”听口气王师好像生气了。但在门口等他的小后生们才不管那个,个个都是满脸的坏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王师终于出来了,他还像往常那样,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用大手搓了几把脸上深深浅浅的皱褶,才在脸盆里倒上热水,一手抓起香皂,一手拿起刮胡刀,边照镜子,边“刷刷刷”地拾掇起来。以他的个性,手动,嘴巴肯定也不会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昨日后晌我兄弟打来电话,说是侄子考上大学,过几天就要去报到了。我是成宿没睡着啊!”王师满是自豪的口吻,让屋子外面的人也安静了不少。“你侄子多大了?是不是很帅啊……”小唐还是抢先一步开了口。“好瓜娃哩,那还用说?我这个做伯的,还得给他准备大红花哩……”王师说罢,又来一句:“今天高兴,就陪娃们逛走,晌午我请客。”临到出门,他又折回去瞄一眼依旧鼓囔囔的铺盖卷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半个月后,小唐突然向主任提出辞职,这倒让所有人都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你不是干得挺好嘛,主任那么器重你,为什么要走?”对于我的问话,小唐显得略有点“慌张”。但在临走那天,还是把我叫到近前:“以后可得离那个老王头远一些,他有个哈哈(很坏的)毛病,那双手很不老实……”见四下无人,又悄悄说道:“他爱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来,老刘的话是真的应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