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国美看北宋郭煕领衔南宋刘李马夏四家真迹

廖婧

今年的春天似乎对绘画和书法入了点门，起码喜欢看了。且不说在故宫《照见天地心》展上看北宋郭煕《窠石平远图》和米友仁的古画书法，还驱车去天津博物馆看国内唯一的一幅北宋范宽的《雪景寒林图》真迹。

为寻找隐藏在树干中的范宽署名，参观者可真是头挨头，挤成一团。眼尖的指给大家，我用华为手机的夜景模式拍完后，旁边的观众一个又一个地传过来手机让我拍，直到我蹲到腿发麻，大家再齐心拉我起来。拍到签字的自然高兴。

为此，这幅南宋真迹画前围的水泻不通。

然后我又去看了明代仇英的大青绿《桃园仙境图》原作。

这次我为了看杭州西湖岸边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办的“宋韵今辉”特展，专程定了个动车夜间卧铺。

4月3日晚19:17分从北京站上车，4月4日早9点到杭州站，下了火车就直奔美术馆看展。

退休后多年的独驾文化之旅，本来就不太坐别的交通工具，既使要出行也多选飞机，更很少火车出行。因现在正值江南最美的季节，三年来疫情后的放开，人们是报复性旅游，更何况是“天堂美景的苏杭”，加上国美就在西湖边上的钱王祠对面，因人多吃住行一定是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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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决定白天看一天展览，晚上坐最快的动车回京。

这样，吃早餐及午餐都是自带的小食品，营养丰富而省时间。

但行驶在老铁路线上的动车也避免不了那“咣当”的铁轨接缝声响，我是最不喜欢这么大的噪音的，常常失眠。

好在我为了保持第二天全天看展的体力，睡前吃了片舒乐安定药，基本上入睡了。

预报中杭州的小雨迟迟没下，早上将近十点钟进美术馆时，传说中的处处排长队没出现，进大门和一楼的方厅、圆厅此时都不排队，只是几幅热门画前排长队。

等到中午以后，这里就拐了好几道弯排队才是进圆厅。

一整天，在圆厅北宋刘松年的《四景山水图》和元代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前排两个长队，在方厅南宋李唐《濠梁秋水图》及宋马和之《毛诗图》前也排长队。

最珍贵的当属北宋画家郭熙的《溪山行旅图》。

它在方厅的中间展柜，倒不太排队。

其实我先进了圆厅，把不排队的先看完拍完，快速进方厅，又把不排队的也先看完，结果得以认真看北宋的两幅立轴画。

作为全球存世不足十件的北宋郭熙真迹之一，它是云南省博的“镇馆之宝”，也是首次外借展出。

当年去云南省博也许不太懂画，也许是没展出，反正是对此画没有任何印象。

首先这幅画是如何到了云南省博？《石渠宝笈》又为何没收录？这背后一定有故事，目前我还不太知晓。

画的左上方乾隆题画诗特写。

画中间的古松苍劲耸立，寺庙楼宇掩映在幽谷山峰中。

左下角两个行旅之人，后面似仆人背着行囊。

郭熙的老师是李成，他们创造了一种“荒寒式”的独特构图，它的技法是“蟹爪寒林”，让整个画面显得非常的枯寂，这样就非常有深远意境。其实中国画，它要给人一种沉浸联想的感觉，就是让观者有想法，有共鸣。

画右下角的瀑布、溪流小桥，还有右边“臣郭熙”三个字。

郭煕是开宗立派式人物，他在中国美术史上的地位非常重要，被称作山水画发展史上第一座巅峰。

他的真迹存世不多。

台北故宫的《早春图》是三大书画镇馆之宝之一，没来过大陆，在国博的《盛世修典》也不见高清扫描图。

《树色平远图》则在大都会博物馆。

《窠石平远图》在故宫，去年展过，在我躺养伤100天后先把这幅大立轴画看了。

其实古人的画并没有明确的绘画标题，是后人根据题跋或画面内容而命名并得到默认。

郭煕有部著作《林泉高致》，里面提到“三远”法：高远、深远、平远，这是中国山水画创作的基本手法。

郭熙画左边的一幅就是北宋翟院深《雪山归猎图》。

北宋这两幅山水画把高远、平远、深远手法表现得很到位，就是说，长幅的立轴画，是散点透视，画中景物并不产生透视变形，观画人仿佛是鸟的视觉，在低处看景是一个视野，往高处看并不是仰视变形，而是往高飞又平行看，再往远处深山里或山后看，又是飞行前行的视角。一幅画，看不同位置的景物房子树木都不变形，每一小块局部都可以独立成画。只是会用近则墨重而清晰，远则墨淡而模糊来表现远近层次。

左下角“营丘翟院深画”掩映在山石里，不经提示和仔细查找还真难发现。

好在华为P40手机挺给力，隔着玻璃还能放大拍清。

当时北宋的院体画师，多是中规中举为朝廷“歌功颂德”，并表现“江山永固”、大好河山、高大雄伟之意，画师是不能冒天下之不违而突出个人署名的，所以往往是“掩藏”形式。

所以，北宋画多有猜署名的鉴赏之趣。前面说到的范宽就是一例。

这里的树枝仍然用了“蟹爪枝”的画法，寒冷、孤寂之感顿生。

此时表现北方的山，笔法多用险峻、山石凌利、雄伟的“斧劈皴”，就像用斧头劈木头一样露出明险的纹路来表现山石，顿时有坚硬的力量感。

很壮观的寺观琼楼虽高大雄伟却掩映在高山峡谷中。

北宋画的最高境界：可望、可居、可游，可行，“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在这里可以体现出了。

这次的《宋韵江南书画艺术——湖山揽胜》只展示山水画，更多的是江南景色。展期只有一个月，所以前来参观的人真是多，排队最长的当属圆厅和厅里南宋刘松年《四景山水图》。

四段手卷画心每段纵41.3厘米，横69.8厘米，分别是春、夏、秋、冬，故宫博物院藏。

图上无作者款识，卷后有明代李冬阳题跋称之为刘松年真迹，论树石画法与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刘氏署款《罗汉图》一致，故此说可信。画上钤有明内府“典礼纪察司”半印，在前后隔水有民国收藏家林熊光鉴藏印多方。

南宋四家之中的刘松年画作传世极少，有“平生不满十幅”的说法。”这次展出的国宝级文物《四景山水图》，是分别绘出了那个时代西子湖畔四季轮回，古人幽居于湖山的闲逸生活。

据说他是耗时数年绘成，用心精巧，笔力细密。

因为是1000年前的绢本设色画，虽是内府御用厚质地上等绢，但时间的氧化让绢画整体都呈深褐色，为了保护这稀世珍宝，灯光又不能太亮，拍照也不能用闪光灯。

好在可以正面先看一遍画的轮廓大貌，再在展柜对面反着拍细节，然后旋转图片。

徐邦达曾撰专文谈刘松年此卷，认为《四景山水图》不同于南宋四家中李唐、马远、夏圭三家，最显著的即在用笔——“骨法用笔”。

这是《春图》，踏青。春花烂漫，杨柳葱绿。

堤边屋外点缀着新绿的嫰柳和盛开的桃花。

刘松年不仅描绘了自然风光，还捕捉了自然和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在这个亭子的外面仆人忙碌着，整理主人游春的行装。

画左是两人牵马向小桥走去。

第二幅是《夏图》。

纳凉。夏木浓荫，碧荷点点。

湖中一方亭，四边荷叶茂盛。岸上两侧太湖石旁的夏花盛开。

亭内主人穿着轻盈的衣服，坐在凉椅上享受着凉爽，身边有仆人待立。

宋画的精致是可以放大了细品的，这盛开的夏花仿佛伴着阵阵微风，暗香涌动，带来几分清爽的凉意。

最左侧的山石、树木、庭院也会带来安逸舒适、家境殷实之感。

墨色虽重，但整体布局因为有伸入湖心的亭子，又被轻巧的亭子拉伸了清爽感。

这是《秋图》。

观山，秋高气爽，霜叶尽染。

闲坐观山。室内一人静坐，长几上摆放着书籍和古玩，一旁的小仆童取水，煮茶，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闲适而惬意。

一仆童取煮茶的水。

从仆童煮茶的炉子可以证实中国饮茶一直都是煮，南宋更是强调茶磨粉成膏，再经过七道热水冲煮搅拌后的茶汤沬子，看谁的沬子白而持久，称之为“斗茶”，还必须很有仪式感，很像保留到今的日本茶道。

中国用壶或杯泡茶直到明代才有。

秋天，庭院里的红叶依然可见。

这是《冬图》。

赏雪，山裹银装，万籁俱寂。

作为从北宋宋徽宗把绘画列入科举考试科目的院府画家，其精细到了无以伦比的地步，所以，看宋画往往要用望远镜放大了看。

我也曾入手一个单筒望远放大镜，对焦太困难，隔着玻璃更难。后来发现手机和相机都可以拍到细节。

再看看这背景表现雪的宋画。山、石、树梢、桥柱头都有雪。

踏雪寻幽。

桥上两人正过桥，前面的仆人，衣着单薄，手拉牵驴绳，因为行走吃力，还裸露着胳膊。而马背上的老翁穿着厚长衫戴帽还打伞，他们是要穿过小桥往山后走，要踏雪寻梅。

小桥的另一端是松树巨石簇拥的深宅大院。

三面环绕的大院都是整扇的直垂窗，右边的房子还接出一个抱厦。这些屋子房顶上也积雪。

想必这样的房子在暑热的夏天应是整扇窗都卸下，利于通风纳凉。

正面堂屋有妇人启门，探身张望。

在南宋“妇人启门”的画面经常出现，要么是给幽静美好的生活中平添一丝生气，要么就是北宋理学盛极后，妇人必须讲“妇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是从宋代妇女开始裹小脚，行不露足，笑不露齿，但是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启门又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南宋四家第二的就是李唐了。

这是《濠梁秋水图》。天津博物馆藏。

李唐是四家中最资深的，他侍奉两朝宫廷，画史上历来有“两宋山水，一代李唐”的说法，李唐尤其在山水画上开宗立派，更为南宋山水画主流开辟了新时代——几乎整个南宋画院都在向他学习，马远、夏圭皆承袭他的笔法，刘松年因师承李唐弟子张敦礼，所以也是受其影响深刻的。

这图取材于《庄子.秋水》篇中庄子和惠子的著名论辩：“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画史上诸多收藏家的收藏印都能在此画卷中找到，明代收藏家安国、项元汴，明末清初鉴藏家梁清标，以及清初宋荦等，此画还曾入藏清乾隆内府。

对自身艺术造诣极高的宋徽宗来说，绘画的趣味远比教化作用重要，北宋后期，画学考试不仅列入科举考试科目里，还要求画家皆有诗文等综合艺术修养，诗意体现在绘画中尤其关键。

如果说《万壑松风图》是北宋山水画中三大高峰之一，还保留着李唐南渡前浓厚的北方色彩，那么这个《濠梁秋水图》己显示出李唐风格的转变——画面镜头拉近，临水横式近景，皴法上出现了大量侧锋用笔，以稳健的笔调描绘了安徽凤阳濠水濮一带的幽静风光。

李唐也有过迷茫的时刻，从北宋迈入南宋，李唐不论从地理还是心理上，都经历了剧烈的转变，画风也是如此，当南宋王朝落脚在杭州后，李唐与其他流落四方的北宋画家来到这里，原本擅长的北方山水画一度遇冷，只能沦落街头卖画为生，以至于无奈写下“早知不如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直到南宋朝廷恢复了“御书院”等艺术机构设置，李唐在市面上的作品无意被太尉邵渊发现，才终于复职重入画院。

这里还有一幅仿李唐的《采薇图》，辽宁省博物馆的。据考证是明代人的摹本。

这幅画的落款与原画不同，在右侧的树干处落“河阳李唐笔”。

这是一幅历史题材的绘画，作品以殷商末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的故事为题。

图中描绘伯夷、叔齐对坐在悬崖峭壁间的一块坡地上。两人均面容清癯、身体瘦弱。

伯夷双手抱膝。

目光迥然，显得坚定沉着。

叔齐则上身前倾，似在表示愿意相随。

李唐的《釆薇图》很有名，在美术馆的负一层有师生的摹本，起码有2-3幅是摹仿此画的。

特别是人物的面部刻画之细，令人过目不忘。

画史记载马远绘画数量较多，可惜流传至今已屈指可数。这次展了两幅。

一幅是这个《雪屐观梅图》。

马远和夏圭常被放在一起，有“马夏”之称。

李唐把北宋末年的小斧劈皴发展为苍劲的大斧劈皴，开南宋院体山水之风，马夏则将这种画风进一步向前推动，两人构图均讲究留白，故又被叫做“马一角，夏半边”。

马远一门五代皆列为院体画师，画史罕见。

马远作为北方画家，为了画好南方的山水，也着实下了一番功夫，明代文徵明称其“作画不尚纤妩媚，唯以高古苍劲为宗。”

高士在辽阔高寒的天地间，穿着厚厚的衣服，戴着帽子，手执一长杖，静静凝视着一株苍劲的古梅，后面跟着仆人。

松、石、梅、竹在宋代理学思想体系里是人格的重要寄情之物，文人画自然是不可缺少的。

南宋定都临安府，就是今天的杭州，开启了江南文化150多年的历史。很多画院的画师，自然会把很多临安地貌和植物列入画中。

宋人的画，不仅讲究整体布局构图，每一个细小的地方也可以达到构图之完美。这画的右中部，探进画面的一枝也是可以兼顾平衡之美。

马远另外一幅画就是《松寿图》。

这幅画是典型的马远风格的代表作之一。

这位高士，穿着单薄，却坐在悬崖下的寒石上，说明此人的身体很健康，不畏寒石之冷。

按照宋宁宗赵括七言诗的意思，此人的髓实很强，肾精充足，颇得道家养生长寿之精髓。

夏圭和刘松年一样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同样师法李堂。清代董其昌认为夏圭更为简率，他评价夏圭的山水从布局、皴法来看与马远类似，但是“其意尚苍古而简淡，气韵尤高”。

《烟岫林居图》是夏圭小景画代表作，故宫博物院藏，绢本设色，应为绢扇画。

画上钤有明清收藏家项元汴、高士其等藏印五方。

宋画，之所以称为人文画，就是怎样的山水中都要有一个很细小、很传神的人物。所以宋画的点眼就是那个人物，一定要看完山、水、屋、石、树后去找那个看似不起眼，实则点睛的人物。

这个人物仿佛是个老者，驼着背，手拿一长杖，行驶在山间小路。

南宋佚名《柳下双牛图》也是极值得细品的绢本设色小图。

左下角的一大一小牛，笔道细腻，舔犊之情，生动传神。

老妇劳作，动作逼真。

风吹春柳，又绿江南岸，看似恬静却又孕育着生机。

这次还展出了南宋李嵩《西湖图》。

没错，他就是那个《卖货郎》的李嵩。

这是纸本设色手卷，上海博物馆藏。

“湖山佳处”是明四家沈周的大字，成为引首。

李嵩（1166-1243年），他也是杭州人，南宋光宗、宁宗、理宗三朝的画院画师。

他擅长画人物、佛道像，尤其是界话，用笔工细经历。

画面以俯瞰的视角，描写杭州西湖的全景，由苏白二堤为分界，形成里、外二湖，画面由近及远，将断桥、孤山、苏堤、雷峰塔等名胜，布局分明，笔墨中和，意境闲适恬淡，表现出了西湖阔远朦胧之美。。

这里有乾隆御笔提的诗，还有“古希天子”，“乾隆御览之宝”等鉴藏印，其他的藏家“仇远”，“两山”、“淞州”、“希之”之印也钤于画上。

这拖尾处的两跋是明代吴璠、金礼题写，据考证卷末款署“李嵩”也是后添的。

《西湖图》描绘了南宋李嵩的西湖全景，地理位置之准确，令人叹服，其笔法水墨氤氲的画面意境又使人沉醉。

也许是元代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剩山图）太有知名度，前来看展的人首先就来排队。

这是浙江省博的镇馆之宝。

《富春山居图》的故事和收藏流传太久远。直到清初大收藏家吴洪裕得到此卷后，过于爱不释手。欲以此卷火殉，幸被侄子吴子文抢出，但画卷前段，已被烧焦后分解两段，后段叫“无用师卷”，现在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留在浙江省博的则为过火后残剩的前段，无款识。

清初为吴其贞所得，名为“剩山图”。

此“剩山图”（富春一角）韩葑题引首。

郑慕康补黄公望像。

王同愈、沈尹默题识。。

吴湖帆题签。

黄公望（1269~1354），字子久，号一峰，大痴道人等，常熟人。

它是元四家之首。《富春山居图》是黄公望于元至正七年（1347）79岁归隐富春山居时为郑樗（字无用）所作。

笔法学董源和巨然，以长披麻皴为主要表现手法。皴为线性的，所以峰峦圆厚，山顶多作矾头，很符合富春江一带的山形。

他笔墨简淡苍润，画面林峦浑秀，草木华滋，充满了隐者悠游林泉、潇洒淡泊的心境和意趣。

我曾为探访《富春山居图》，沿富春江独驾走一趟。

黄公望纪念馆优劣考



拖尾有王廷宾题记。

有影印富春真迹广宁王氏本与泰兴季氏本连接处合影图。

有吴湖帆、王同愈、叶恭绰、张珩、马衡、张大千等人跋。

我因比较了解《富春山居图》所以没太在这幅图前停留。

富春江己非黄公望山居之样

叶浅予与《富春山居新图》

原来以为都是宋画呢，后来才发现还有“明四家”、“清四家”的珍贵书画共37件（组），其中一级文物总共13件（组），包含两宋的书画共10件（组）。

无论如何它都是今年以来中国大陆第1个重量级的中国古代书画珍品真迹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