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往事：太原与重庆——挥之不去的城市记忆

段保成

要去重庆旅游了，我买好了20多张太原飞重庆的机票。每年我都组织同学或朋友去外地旅游。手机响了，是同学陈凤鲜打来的。我和她都是山西机床厂子弟学校一一星火二校的同学，同一年级，不同班级。她问我：听说你要去重庆旅游，我也想跟你去，行么？我说可以，于是赶紧给她和她爱人老张补买了两张机票。凤鲜把钱转给我说：能和老同学一块出游，想想都高兴！

就在要出行的前一天，凤鲜又来电话了，说她爱人身体不舒服了，她担心会拖累大家，所以想退了机票不去重庆了。我问了她爱人的病情，只是胃不舒服，怕外出受凉。我劝她能去就去，机会难得。带上药，注意保暖，不会有大碍。凤鲜答应去了。

28年前，我带儿子旅游来过重庆。那时重庆给我的印象并不好，山高坡陡路人又多，连个不辣的饭馆也难找，儿子哭着要回家找他妈。这回来重庆，山城还是当年的山城，辣味还是当年的辣味，人比以前更拥挤了，城以前的市井气息被国际大都会的范儿淹没了。这里成了网红城市，吸引着众多的游客前来打卡。

游完仙女山、武隆天坑和乌江画廊，我们回到市区入住柏曼酒店，第二天一早，有一女一男来酒店找凤鲜。凤鲜拉着他俩来到我面前问我认不认识。看着似曾相识却又面生。凤鲜指着那女的介绍说：这是我们班同学张凤林，又指着男的说：这是她的爱人赵玉龙。他乡遇老乡，忙握手寒喧。张凤林对我说：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你写的文章《小北门的如烟往事》在我们重庆同学中传遍了。她爱人赵玉龙也是星火二校的，十七班，比我们高一届，我不认识。他张口就是太原乡音，听着亲切，立刻没了陌生感。随我出游的多是山西机床厂的，好多人也是星火二校的学生，见面不认识，也带三分亲。他们也聚拢过来，与张凤林、赵玉龙打招呼。有人认出赵玉龙，喊他的名字，赵玉龙也识出是他的同班同学柴晓萍。俩人惊喜地握住双手。柴晓萍眼圈湿润，她万万没想到会在旅途遇到老同学。

跟导游说明情况，张凤林和赵玉龙坐上我们的大巴一路随行。饭桌上，陈小文向赵玉龙打听她同学王万芳和好友宋怡的情况，张凤林热心地说：我有她们的微信，马上给你们视频一下！没一会儿，张凤林的手机屏上就出现熟悉的人，陈小文和柴晓萍接过手机看着、聊着，眼里全是激动的泪花。尽顾着聊天了，桌上的饭菜没吃几口，感觉像吃了大餐一样满足。她们约好了下午在解放碑相见，这才结束视频通话。

重庆意外与同学相逢，让陈小文、柴晓萍多了一份收获，她俩向凤林表达谢意。挨着凤林坐的凤鲜笑盈盈地说：你们最应该谢的是我！是我把来重庆的行程发给凤林，她才找到这里来的。

促成这次相聚，有好多神奇的偶然因素：如果凤鲜那天不与我同学聊天，就不会知道我来重庆旅游的信息；如果她退了机票，就不会联系张风林来见；如果张凤林不带老公来，柴晓萍就见不到赵玉龙；陈小文本来和妹妹报名旅游的，妹妹有事走不了，陈小文才联系柴晓萍搭伴的。一连串的偶然发生了，带来的结果就成必然，好像是老天的精心安排。

这是凤鲜和小文给我提供的当年班里女同学的集体照，一张张少女清秀的脸庞，衣着朴素，却掩盖不住青春扬溢的纯真，大辫子前甩，手执毛主席语录，“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一付“挥斥方遒”的劲头。

凤林陪着凤鲜，玉龙陪着晓萍和小文游玩磁器口、李子坝、洪崖洞等景点，凤林和凤鲜一路上俩人挽着臂，聊着天，亲亲热热，享受着短暂相聚的快乐时光。玉龙对我们讲太原话，对导游讲普通话，对小商贩讲重庆方言，南腔北调转换得流利自如。这背后其实是一部波澜壮阔的史诗——三线建设。

三线这个概念出自毛泽东主席的战略构想，根据当时国际形势紧张的现状，立足要准备打仗的战略思想，把全国划分为三线：沿边沿海是一线，中间地带是二线，西南方向是三线。20世纪60年代中期，党中央从战略需要和国家建设的长远布局考，决定开展大三线建设。在“好人好马上三线”“备战备荒为人民”等口号动员下，大批工矿企业、科研院所从一线迁往三线，数百万三线建设者告别亲友，拖家带口走向艰苦创业的新战场。

四川重庆就是当年三线建设的一个重点地区。作为兵工企业的山西机床厂（军工代号247厂）义不容辞地承担了援建任务。一批批行业精英义无返顾地踏上开往西南部的火车，从此太原和千里迢迢重庆拥抱了。这一抱就改变了中国工业和国防建设的布局，这一抱也改变了无数家庭的生活轨迹和命运。

凤林、玉龙还有在解放碑等着见面的万芳、宋怡都是随父母一起入渝的。16岁的玉龙进厂当工人，他勤学肯干，成了技术骨干，厂里引进流水线时，他是唯—的技术工人与工程师和技术员—起前往日本考察。凤林在厂医院做护士，都是从太原来的，好感自然就产生了，互送照片，公园约会，结婚生子，一路走来，也挺知足。

下午结束行程回到酒店， 稍作休息便准备做公交去解放碑。这边还没出发，王万芳和宋怡已经到了解放碑，急得张凤林俩口子赶紧召呼大家下楼。坐公交显然太慢，于是拦了五辆出租车直奔解放碑。柴晓萍心急，问司机多长时间能到。司机慢悠悠回答：今天是周五下班时间，车多，遇上塞车，几个小时也有可能。车停在步行街路口 ，我们下车朝解放碑方向走，目光热地搜寻着熟悉的身影。看到王万芳和宋怡朝这里走来，陈小文和柴晓萍紧走几步，心潮澎湃地相拥一起。

我本来是要和同学们一起逛步行街的，可她们几个不放我走，非让我一起去吃火㶽，盛情难却。宋怡让姑娘在网上订了餐，我们就边走边聊去这家火㶽店。火锅一上桌，重庆的同学就把各种食材放入锅中，涮好后放入太原同学的碗中，展现出重庆人热情好客的性格。热气腾腾的火锅，热气腾腾的话语，聊得暖心，吃得酣畅。

三线建设历经三个五年计划，那时我们才十四五岁，身边的小伙伴和同学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不少。我打听我熟悉的几位来重庆的同学和玩伴的近况，得知有的还健在，有的已作古，令人感慨。宋怡的妈妈得知太原有人来，要求女儿视频一下。老人家93岁高龄了，从床上坐起亲切和在坐的每位打招呼。宋怡介绍，她妈妈姓黄，是原小北门小学教导处的主任。我依希记得我入校上学前，是黄老师面试我，她拿两支粉笔，问长哪个长哪个短。愿老人家安康长寿！

当年入渝有的是举家迁移，有的留下哥哥带走弟妹，造成骨肉分离。一别就隔了千山万水，相见时难别亦难。有位军工病危，临终前不断念叨大儿子的乳名，久久不肯闭眼。弟弟拍电报向哥哥报丧，哥哥含泪跪倒，向西南方向叩头，遥寄哀思。军工们的情怀就是默默奉献，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苦难像大山，躲不过也绕不开，只能磨炼意志，当时的流行词叫“钢铁般坚强”。他们几位没讲当年父辈吃过的苦，或许早已看得轻风云淡。三线精神成为永不褪色的国家记忆，这才是他们值得骄傲一辈子的事情。

只言片语的闲聊中，能感觉到入渝的几位同学早已适应了当地的生活，无牵无挂地融入了当地的生活圈，他们的儿女都在重庆工作、成家、生儿育女了，他们的退休生活巴适得板！唯一让他们忘不掉的，就是家乡太原，那里还有亲人、同学、朋友，那里还有少年时代的回忆，一些琐碎的小事，每每想起，都那么美好有趣。无论在山城的任何地方，只要听到家乡话，他们都会不由自主地扭头寻找讲话的人，认识不认识都要闲扯几句。他们觉得自己既是重庆人，又是太原人，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

凤林说：同学情，最难忘。漂亮的超威退休后来到重庆与我相会。成都的张丽和付丽云也赶到重庆与我和超威相见。还有知心的树珍，四次到重庆看我，没有她多年的关心，我就和同学们失去联系了。还有男同学杨允平也来重庆看望我。还有我们的好班长凤鲜，五年前我回太原，她在大连，虽没见上面，她却参与策划了这场同学聚会，电话指挥树珍，使这次聚会非常圆满。这回在重庆见到她，太开心啦！

万芳和宋怡也是5年前回过一次太原，同学赵文亮作诗：

又是一年师生聚，

春燕飞回万芳归。

阔别多年五十载，

他乡同学回故里。

千里相逢在此时，

重温同窗年少梦。

再叙当年同学情，

师生友谊万年存！

同学思奇写了美篇《难忘今宵》：叫一声老同学，听着有种别样的感觉，有着别样的难忘，虽然没有血缘的亲情，却有一种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的情感。一朝离别，万山相隔，多少个记忆在脑海中浮现，多少个思念在心底荡漾，这就是老同学彼此之间互相牵挂缠绵的依恋。同学情，三辈情！

回到上小学的地方，寻找逝去童年的记忆；站在汾河边上感慨，家乡的变化太大啦。

吃饱喝足，王万芳和宋怡争着要结帐，赵玉龙早已悄悄结清了。席好散，情难离，陪着送一程。重庆的重，是重逢的重；重庆的庆，是庆祝的庆。一起看看山城的夜景，一起吹吹山城的晚风，还有空中飘来的火锅味道。舍不得分手，也要说再见，盼你们再回太原，家乡的花等着为你开，家乡的水等着给你尝，家乡的月等着拥你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