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世界

Sting

我们认识的旧世界慢慢飘散了。

旧世界中有什么呢？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也许是吧。在旧的模糊的日子里，我们念着梦和远方。如今，我们来到了梦和远方。再也回不去了。

清明节是用来怀念的日子。很奇怪，我今年没有在这个特定的日子里有任何怀念。纵然下着雨，纵然冷飕飕。纵然一切不如人意。

老师发来短信，他说新冠之后一直没有恢复，经常觉得很闷。我无所不能的老师也有了烦恼。我说我给您快递几本书吧，慢慢会好的。他说我80岁了看不清楚字了。我便难过了起来。所以，慢慢会好吗？

我回到了出入几年的大学。时过境迁唯一没有变化的地方。梧桐树并没有在20年的流转中死亡，也没有长大多少。门口日渐稀少的店铺，零散奚落的咖啡厅，不知道开往哪儿去的公交车。

偶尔我会望着远方发呆。那个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舅妈下葬的那天，我想起来我的舅舅。我已经到了他离开的年龄了。他已经离开我三十年。这几年我很少梦到他了，也许他累了，不愿意再来梦里安慰我。我在墓地哭得旁若无人惊天动地，不知道他能不能感知到，我在这个世界里，走到了他离开的年龄，依然有许多话要跟他讲，但是，没有了。我们，被隔在两个世界里。

同事离开的前夜，我们几个在一个东北铁锅炖的店里吃告别饭。真是不合时宜。那么吵，那么乱。还在吵闹的大厅里，隔壁有人过生日。有二人转表演。这顿比普通还要普通的聚餐，我们喝了很多可乐，说了些虚无缥缈的梦话。在隔壁桌点完一首歌之后，我们也请二人转演员们献唱一首，送别他。于是有了那首连蹦带跳DJ版本的《漂洋过海来看你》，那么欢乐的表演，听着嗨着我居然哭了。这个不合时宜的世界。莫名其妙的夜晚。

回到2022年的今天。我们被关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有光，些许。今天的自由是过去的期许，又好像不是期许的样子。在废墟中艰难爬行的日子，绝望到吃了这顿饭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的日子，听着前线的伙伴绝望崩溃痛哭的日子，故作坚强不敢松懈的日子，靠着彼此安慰艰难度日的日子，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这段日子过得有多难——以及，多难过。

事实上，很多事情我已经尽量不去想，比如这种伤痛，我们如何疗愈。而未曾痊愈之际，如何面对新的创伤。

时光继续回转。2020年的12月。那是一个寒冷的早晨，Merry Christmas的歌曲遍布大街小巷。疫情中间休息阶段。

我在观音阁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束光斜着照下来，旧日光阴里的一抹暖阳。不倾城，却倾心。那天大概是冬至，有住持在念经。木鱼的声音让人安静，瞬间空灵。银杏树叶飘落，安静的想要静止时间，或者叫做一辈子。

两年之后，世界安静了许多。再站在这里，我像被世界剥离了快乐。

有些情绪就像不断涨大的气球，因为看不清所以无从说起，无论多亲密的关系。运气好的话，会有一个针尖出现让它瞬间爆炸，运气不好的话，你只能等它一点点漏气，最终又变回一个皱巴巴干瘪瘪的囊。循环往复，无规律可言，无道理可讲。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中年游。如今翻看记忆里的旧时光，不惊艳、不激烈、甚至没有很美好，但是，还是会给人无限遐想。行至此，行路难，可能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绝望很满，希望却是水滴般谨慎。

时代总是将逝未逝，旧世界随风飘散，有人永远记住，永远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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