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医院,之于我来说,曾是谈虎色变的地方。别说住院,就连医院大门,我都是避之不及。那些年,除了看牙,医院,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除了生孩子,未曾在医院过夜过。甚至单位每年组织的体检,每次都放弃了。</p><p class="ql-block">然而意外却比明天早来了一步。三年前一场手术的失败,从此与医院常来常往。这几年,几乎可以说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p><p class="ql-block">那段没有任何色彩的日子里,每次收拾好东西,背起行囊出发时,都不再是旅程的开始;穿行在异乡的大街小巷时,我的眼里已没有了风景;坐在候机室、候车室,看到身边出行或归来、面露喜色的人们时,总不禁黯然神伤;装满行李箱的,已不再是漂亮的旅行装、精美的化妆品,而是一份份病历,一张张片子。在一次次的希望与失望中,那个从前的自己,渐渐离我愈来愈遥远,远的我自己都看不到自己了。</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从此以后,很多东西都已不复存在。从前无法忍受的事情,必须要去接受、去习惯。在一次次的治疗过程中,我觉得自己渐渐与医院达成了和解,甚至也习惯了住院的日子。再渐渐的,每次离开医院时,竟有了一种不舍的感觉。</p><p class="ql-block">对于生病的人来说,常人是难以理解你的心情和病情,即便是亲人也是如此;而病人通常是脆弱的,是敏感的、甚至是焦虑的;亲人间的无心所为,即使一句不经意的话语,对生病的人来说,都会让你感觉心酸、感觉失落,甚至会感觉到生命的意义,已虚无缥缈。</p><p class="ql-block">而当病友们在一起时,大家却是同病相怜的。病友间的友谊是一条特殊的情感纽带,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在一起时可以倾听彼此的心声,可以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可以共同度过那些难熬的日子。</p><p class="ql-block">因为我的病友们,住院的那些日子里便有了温度感,生活里便有了色彩感。如今回想起来,仍有暖洋洋的感觉。</p><p class="ql-block">第一次在北京住院时,同病房的两个病友都是北京人。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差不多有一周的时间。那年还是疫情期间,住院时家人是不允许陪护的,谁有事情,三人就会互相关照;谁刚做完治疗时,另外的人就会帮她将饭端到床头,帮她打好开水;谁晚上不舒服,其他人就会陪伴安慰她。虽说大家的病情不一样,但生病后的心情和感触却是相同的,所以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特别聊得来。两个病友聊起天来那种京腔京韵的儿化音,绵绵柔柔的让我感觉很亲切;而病友间的相互关心,也让我从痛苦中一点一点解脱出来。住院的那段日子,是我遭遇意外以来最开心的时光。</p><p class="ql-block">两个病友先我出院,分别时我们互留了微信。时至今日,我们仍在微信上保持着联系,在键盘上传递着平常日子里的想念、逢年过节时的问候、出门游玩后的分享。</p><p class="ql-block">前一阵子,为治疗多年前的疾病,我又去了上海住院。因为是个小手术,家人又比较忙,我便独自一人到了上海。这次住的是双人间。同屋的病友是苏州人人,老公过来陪床。夫妻两人从外表看过去,老婆高高大大的,老公却瘦瘦小小的。后来从聊天中才得知,老婆原先是很瘦的,只有80多斤,而现在,我目测过去,应该在120斤左右了。</p><p class="ql-block">其实陪床是蛮辛苦的。医院提供给陪床人的,是一张窄窄的椅子,宽不过50公分。白天用来坐着,夜间拉开,则是一张小床。病友的老公在这张勉强能躺的椅子上度过了八个夜晚。幸亏这个老公瘦瘦小小的,如果是人高马大,恐怕只能躺下半张身子。</p><p class="ql-block">两夫妻在一起聊天时,吴侬软语听上去软糯清柔,儒雅婉转,低吟浅唱般,令人有种亲切,温存的感觉。</p><p class="ql-block">一天后,我跟他们就熟络了起来。茶余饭后我们一起聊天散步,住院的日子就又有了色彩。</p><p class="ql-block">去上海前,跟医生沟通时,认为是个很小的手术,手术后就可以自行活动了。家人想要陪我一起去时,我坚决拒绝了,感觉没有必要兴师动众。再说自己这几年也积累了独自走南闯北奔赴医院的经验,所以出发时,一个人义无反顾,心情很轻松。</p><p class="ql-block">真到了手术那天,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大小也是个全麻手术。当时医院里找不到“一对一”的护工,请到的护工,同时负责照顾几个病人。我跟同屋一天手术,她先进了手术室。等我做完手术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醒了麻醉回到病房时,同屋老公帮着将我挪到了病床上,同屋术前就用上了止疼泵,状态看上去不错,当时主治医生不建议我使用止疼泵,手术后自己感觉也还好。护工过来帮着收拾了一下衣物啥的就走了。因为是全麻,术后需要平躺六个小时才能吃喝,当时感觉特别渴,打电话给护工,几次都没人接听。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用纱布给我润唇,睁开眼睛,是同屋的老公,瞬间,温暖抚慰了我的心情。</p><p class="ql-block">一个多小时后,手术过的部位开始有了疼感。同屋老公喊来医生,医生说止疼泵需要麻醉科医生开出,而麻醉科医生此刻还在手术室里。而我的疼痛在持续加重,越来越不能忍受。同屋老公见状,几次去找来值班护士,后来护士找来了麻醉科医生,用上止疼泵后,整个人即刻感觉轻松下来。后来我在想,或许也有心理作用,否则止疼泵是不会那么快起作用的。</p><p class="ql-block">感觉不疼了,人也开始昏昏欲睡。护工仍不见人来。同屋老公说你休息吧,我帮你盯着吊针好了。那个晚上,男人照顾着两个病人,几乎一夜没有合眼。</p><p class="ql-block">几天后,我跟同屋一起出院了。分别在即,有几分难舍难离。这一别,再见不知何日。</p><p class="ql-block">回来后,我们在微信上问问近况、聊聊天气,相约再见的日子,彼此的友情令人珍惜。</p><p class="ql-block">生命中充斥着无数次遇见,而有些遇见是一种幸运。几次住院遇到的病友,是我艰难时刻里一次次的心灵慰籍;是我灰暗日子里的一种种色彩;我万分珍惜我的病友们,真心祝愿她们未来的日子,每天都是一首动人的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