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b><b style="font-size: 22px;">学 海 拾 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b><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罗瑞麟</span><b style="font-size: 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都说老了爱怀旧,当时光走进2023年,75岁的我,许多往事涌心头。正如唐朝诗人李商隐咏叹,"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往事如烟,年华似水,最是让人难以释怀的仍旧是60年前武汉一师四年的学海生涯,时光已去一甲子,但那一帧帧画面,一幕幕场景,仿佛就在眼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课堂上专心听讲,认真笔记,阅览室里翻找资料,博览群书,那是幸福的;漫步林荫小道,交心谈心一对红,躲进琴房盘键,轻声哼唱小夜曲,那是浪漫的;操场上呐喊助威,班级间接力拼搏,赛场上武装长跑,球网下奋力扣杀,那是快乐的;一日复一日,背书作业,一天又一天,稀饭馒头,那是枯燥的;文革中,老师被逼跳楼,人格丧尽,同学相互斗殴,人性泯灭,那是辛酸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幸福和快乐交织着,枯燥和辛酸叠加着,这就是武汉一师四年留给我的全部生活学习感受。随着时光流逝,有些画面尽管变得遥远、模糊,但有些事情却刻骨铭心,记忆犹新。</b></p> <p class="ql-block">一师63(3)班集体照</p> <p class="ql-block">一师语文(1)班集体照</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一份坚定,改变我人生命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1963年8月上旬,我收到如期而至的武汉第一师范学校录取通知书,惬意和喜悦盈满心头。母亲为我添置了几件住读需要换洗的新衣,外婆还特地为我购置了洗漱用品。开学报到那天,我拎着行李早早来 到学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走进校园,径直找到报名处 ,新生分班公告栏前挤满了同学,大家各自寻找自己被分配的班级。我按着名单顺序,从63(1)班到(6)班,把新生6个班的名单反复查找了好多遍,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名字。我持着录取通知书,找到负责报到的老师询问:“怎么新生分班名单中没有我的名字?”,“不会呀,你问问徐主任!”负责报到的老师指了指坐在旁边不远的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徐主任告知我,关校长和我们研究了你的情况,建议你转学就读高中,当然需要征求你们的意见,详细情况关校长已打电话你母亲,回家后你和母亲好好商量,明天早上,你和你母亲来校找关校长面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回到家中,母亲告知了关校长和她电话详谈情况。学校对我就读一师有两条顾虑:一是我的年龄偏小,读完三年一师毕业工作,还未满足法定工作年龄18岁;二是我的个头偏小,恐难适应以后的教学工作。学校建议我转学就读高中,根据我的中考成绩,学校可以将我调剂到离家较近的20中、6中、16中等高中就读。关校长最后说,究竟读高中还是读一师需要学生和家长最后表态确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母亲的意见是坚定的,坚持读一师,我当然听从母亲意见。第二天,母亲带着我到一师会面关校长,陈述了坚持读一师的理由:世代为师是家长和孩子的共同心愿,孩子才刚刚15岁,个头还有得长。关校长听完我们的陈述,满心高兴地摸着我的头说:“行!好好学习,明天来校报到。”就这样,我成了武汉一师63(3)班最后报到入学的同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人生的命运往往就在那一刹那的掌控间,一个正确的决定可以改变人的一生,一个错误的决定也可以毁掉人的一生。没有母亲当时为我作出坚持读一师的这份坚定,我就成了66届高中毕业生,就走进了千万知青上山下乡的队伍,后来的人生将怎样书写,天知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母亲的这份坚定,改变了我人生的命运!</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时年母亲旧照</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一项选择,决定我职业生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有人说专业决定人生未来,又说专业的选择决定人生的职业生涯,可见专业的选择对人生何其重要。读完一师二年级,我们就遇上了关乎每个同学人生未来职业生涯的专业选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1965年由于武汉市初中师资来源不足,缺口很大,武汉市教育局决定从当年高中毕业的落榜生中,挑选了一批成绩较好的学生和一师63级的同学混合编班,经过一年的短期培训,直接上岗,充实武汉市初中教师队伍,这就是大家俗称的“武汉市中学师资短训班”。培训任务分别由武汉教师进修学院,武昌实验师范学校和武汉一师三校承担。实师办有语数班,教院办有英语和政治班,一师挑大梁,除了办有语数班外,还办有体育、音乐和美术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如果说就读一师仅仅只是对教师职业的选择,那么选择那个科目的专业班,就意味着一辈子从事那个科目的教师。这可是摆在一师63级每个同学面前的重要人生选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按理应该由每个同学根据自己的特长和兴趣并按需要来自由选择。可那是个一切听从党安排,组织需要就是我的志愿的年代。根据特长和兴趣,我毫无疑问地应该选择数学。我的数学成绩远比语文成绩好得多,于我而言,有多好?两个数据摆着,一是刚进一师不久,担任我们班数学教学的向多双老师,发下一张摸底考试试卷,全班39人只有四个同学及格,我是其中之一;二是二年级下学期,数学科代表周如意和我同桌,几乎我的每次数学作业成绩和考试成绩都比她高。可分科名单出来后,我偏偏被分配到语文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心有不服,疑惑满满!我找向老师问过,向老师回告,那是陈老师和孙老师决定的。我也找班主任陈老师问过,陈老师回答,语文班可是孙老师钦点的。分班不久,一次回家路上遇见孙作和老师还聊起分科事,孙老师鼓励我,“你的语文成绩进步很大,以后多多练笔,对今后工作大有补益。”回家后,告知母亲,我被分到语文班,母亲大喜,连连说,语文班好呀,学校里语文是主科,学好语文,写好文章,今后无论从事什么工作都派得上用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到语文班后,我恶补语文,不知疲倦地大量阅读中外名著,不厌其烦地背记经典诗文,并坚持了整整一个学期天天写日记。我的语文各科成绩,总算没在班上拖后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工作后,如孙老师和母亲所言,语文知识和文字功底帮我大忙。24中工作时,我的工作总结和教案让领导刮目相看,还偶有诗文见诸杂志报端。77年恢复高考,我报考录取的专业正是中文系 。市电大工作期间,转至行政管理岗位,写文件,打报告,无论撰写什么公文都需要有好的文字功底。特别是退休前的最后几年,在市教科院担任《成才》杂志执行副主编,直接从事的就是文字工作。所有这些都与当年在语文班打下的基础分不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啊,语文,伴我一生的语文!选择语文,决定了我的人生道路,选择语文,决定了我的职业生涯!</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恩师孙作和</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一席谈话,明确了奋斗目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一师的文化学习氛围是浓厚的,大家都在“为孩子们备粮”的口号鼓动下,勤奋学习,刻苦钻研。一师的政治生活氛围也是强烈的,严格的校规校纪,每周的班会学习制度和团组织生活制度,经常组织聆听国际国内阶级斗争形势的时事报告,都能让你感受到浓浓的政治生活气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班的班主任陈德光老师是一位转业军人,华师历史系毕业,著述颇丰。他不但业务精,对工作也特别认真负责。早自习、晚自习他经常会到班上瞧瞧转转,每周的班会学习他都事先准备好学习资料并亲自讲解。他还亲自撰写长诗《雷锋之歌》组织全班同学朗诵表演。他经常找同学交心谈心,鼓励大家从政治上要求进步。他也注意从生活上关心同学,嘘寒问暖,甚至拿出自己微薄的工资接济困难同学度假过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在陈老师领导下,在全体班干部共同努力下,我们班成为全年级优秀班集体。时任校团委书记的高顺龄老师抓住时机,在我们班组织发起成立了武汉市中学生第一个学习毛主席著作小组。此事经《长江日报》报道,我们班名声鹊起。班上的政治空气愈加浓烈,递交入团申请书的同学愈来愈多,全班团员总数也从建班时的四人发展到近20人。可这一切于我却不甚了了,每学期期末成绩单上,陈老师给我的评语鉴定都有这么一句话:“要摆正红与专的关系,积极靠拢组织,争取更大进步。” 可究竟怎样去摆正红与专关系?究竟怎样才算积极靠拢组织?我茫然着、苦恼着、忧虑着、疑惑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二年级下学期,陈老师为了更好地了解每个同学思想动态,立下一条规矩,一学期内利用晚自习,力争与每位同学谈一次话。那天,终于轮到陈老师找我谈话啦!兴奋的劲儿无法言表,刚走进陈老师办公室落座,我就噼里啪啦放连珠炮似地把一股脑问题抖了出来,看着我那稚嫩模样,陈老师笑了,连坐在陈老师对面的周老师也禁不住笑出声来。陈老师收敛起笑容,用夹杂着浓重湖南尾音的普通话轻声细语问了我一句:“罗瑞麟,你递交了入团申请书吗?”“没有!”我应声答道。“为什么不交?”“条件不够,不敢交!”陈老师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交不交入团申请书,是你对团组织态度问题,吸不吸收你入团,是组织考虑的问题。”金玉良言啊,一句话拨开迷雾见太阳,一席话让我明确了人生奋斗目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当晚回到教室,我就铺纸挥毫开始书写我的第一份入团申请书,撕了又写,写了又撕,整整写了一个星期,我才怯生生地将一份500字左右的《入团申请书》交到团支部组织委员戴桂梅同学手上。一个星期后团支书胡作英找我谈话,说我对团组织认识还缺深刻,要求我再写一份入团申请书,我立马照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我在一师生活学习了四年,交了多少份《入团申请书》我记不清了,交了多少份《思想汇报》我也记不清了。可我在一师四年,仍然未能加入共青团组织。或许有我个人努力不够的原因,当然受家庭成分牵累应该是更重要的原因。我的入团、入党都是在我工作后,在我工作单位解决的,那是后话,此处按下不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总之,那晚和陈老师的一席交谈,虽然短暂,却让我懂得了许多道理,为我确立了明确的奋斗目标。</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陈老师和我(照片提供:刘翠莲)</p> <p class="ql-block">陈老师全家和张乙酉、付玉仙合影(照片提供:刘翠莲)</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一场革命,看清了人性的丑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1966年5月,各科毕业考试均已结束,只剩下毕业实习的最后环节,实习完毕即应分配工作。望眼欲穿的工薪生活即将开始,熟料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实习期间,中共中央颁布了全国开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5.16通知》。学校根据上级精神,要求所有实习生返校,暂停分配,投身革命。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也在一师校园开展起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从1966年6月开始,我们一边投身文革,一边等待毕业分配,直到1967年12月才盼来分配消息,才离开一师母校,走上各自分配的工作岗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在投身一师文革一年半的时间里,让我看到了太多太多的血腥场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和蔼可亲的关校长,训导有法的马主任,一夜之间被他们呵护和关爱的学生污之为“关妖婆”、“马冬瓜”,并被剃阴阳头,戴高帽,全校示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潇洒英俊,年轻有为的美术老师孙帮畿,因画了一幅语文教学插图,毛主席《挥手之间》的画像,被人用指鹿为马的极端方式,硬说成画中有狼,被戴上反革命高帽。孙老师被逼吞图钉、吞玻璃自杀不成,最后被逼跳楼自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最让我尊敬的孙作和恩师,被他执教的语文3班同学,全身泼满浆糊,再在身上贴满大字报,然后逼他弯腰鞠躬,向自己的学生认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亲如兄弟姊妹的同学,一夜之间反目成仇。以家庭出生划界,“红五类”出生的同学趾高气扬,“黑五类”出生、甚至知识分子家庭出生的同学都被骂成“狗崽子”、“狗混蛋”,直至后来,可以因为某些观点的不同,同学之间形成好似敌我之间的两大阵营,互相谩骂,互相斗殴,有的同学甚至被殴打致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血腥的场面让人惨不忍睹,辛酸的故事让人刻骨铭心,人格的尊严被践踏得荡然无存,人性的丑恶被暴露得淋漓尽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啊,文革!永远难忘的一段历史,永远不允许复制的一段历史。</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作者近照</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武汉一师四年的学习生活,是幸福和快乐交织的四年,也是血腥和辛酸叠加的四年,是我全部学海生涯中最难忘、也最值得回味的四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入读一师一甲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甜酸苦辣多少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莫道残年爱忆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学海写与后生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2023年4月6日于休斯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