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同日清明——品味传统节日留给我们的宝贝诗词 ·阳明·

阳明

一千多年前，有一位官员，也是大诗人因事不得不在清明节这天赶路。刚上路不久，就下起了绵绵细雨。小雨夹着冷风，不紧不慢、淅淅沥沥地下着。路变得湿滑、泥淋、难走。这让出门的人也象去祭祖的人们那样“断魂”似的。雨丝纷纷，寒意阵阵，心境凄迷，先找个地方避雨，最好能喝上几盅小酒祛祛寒气。正巧，路边有一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放牛娃，便问他那里有酒馆呢？牧童一指，目极处有一杏花环抱的村庄里就有酒家。

诗人赶到酒家，一进门不按常言道打斤酒来，而是说“小二，先拿纸笔来”。于是把刚才的​“场景”用诗的语言记下来，一首千古名诗就这样诞生了。没错，你一定想到了，这就是唐朝大诗人杜牧的名诗《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此诗清晰明了，意境优美，耐人寻味，富有感染力。成为脍炙人口的名诗。即使到了现在，一提到清明节，大家便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此诗。这便是文学艺术的穿透力与知晓度吧！

清明这个日子，在我国有两层含义。一是指物候节气，它是我国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五个节气，表示天清地明的意思。第二层意思则是由“寒食节”（农历一般在清明节前一二天）合并而来，而寒食节有是为纪念大忠臣介子推而设立的。

晋国公子重耳，为躲避后母骊姬的陷害，在介子推等一帮近臣的帮助下，流亡在外达十九年之久。流亡期间，受尽了屈辱，吃尽了苦头，好些个跟随者认为前途渺茫，陆续离开了。只剩下几个忠心耿耿，不畏艰难的人。一次路过卫国，饥饿难忍，重耳晕倒在地。介子推暗地里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煮给公子吃，令其感动万分。历经十九年磨难后，重耳回到了晋国当上了国君，是为晋文公。很多臣子邀功请赏，唯有介子推暗中离去，与母亲一起隐居在山西绵山上。晋文公亲自带人马上山寻找未果。他知道介子推是个孝子，便下令放火烧山，以为介子推为了母亲的安全，总该下山相见了，哪知道介子推就是不肯下山受封，大火之后，人们发现他们母子二人背靠一棵大柳树已被烧焦。搜山发现介子推的脊梁堵着一个柳树树洞，洞里有一片布衣襟，上面题了一首血诗：

割肉奉君尽丹心，但愿主公常清明。

柳下作鬼终不见，强似伴君作谏臣。

倘若主公心有我，忆我之时常自省。

臣在九泉心无愧，勤政清明复清明。

这是一首用鲜血和生命写就的诗。其“中心思想”非常明确，望你能为政清明。晋文公看罢血书悲痛万分！命令改绵山为介山，在山上建祠堂祭祀，把火烧绵山这一天定为寒食节。禁火，只吃冷食，以示悼念。

本来寒食节在清明节（二十四节气）的前一二天，后来寒食节的许多习俗已逐渐融入清明节，故民俗中的清明节就有了双重含义。

唐朝诗人卢象的《寒食》诗，将纪念介子推，崇高其品行，讥讽晋文公不知使用贤人的失策之举入木三分地刻画出来了。力度空前！

寒食

子推言避世，山火遂焚身。

四海同寒食，千秋为一人。

深冤何用道，峻迹古无邻。

魂魄山河气，风雷御宇神。

光烟榆柳灭，怨曲龙蛇新。

可叹文公霸，平生负此臣。

作者卢象可能很多人不熟悉。在当代可是牛人。他的名气与王维齐名，很受丞相张九龄器重（“海上生明月，天涯若比邻”的作者）。

此诗大意：介子推功成身退隐居深山，不料被重耳放山火烧死。现在举国上下都吃冷食，自古来就是为纪念他一人。蒙受冤屈有什么可说的呢，他高尚的的情操没人能比，他的精神化作山河气概，象激荡的风雷传遍神州。冲天火光随榆柳烧尽而灭，人们用龙蛇歌为他诉冤屈。可叹晋文公的英明能够称霸天下，但就是对不起忠诚于他的忠臣介子推。

细品此诗尚有借故讽今之意，似在劝告统治者要善举贤者，知人善任，不留遗憾等等。

还有一位以寒食为题写诗的唐朝诗人，不但文字优美得被当朝人传唱，而且得到了皇上的认可。他叫韩翃。

寒食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春城京城到处都是飞舞的杨花，寒食节里杨柳在东风中斜飘，天色渐暗后宫廷里传出了蜡烛。袅袅轻烟散入了达官贵人们的家。把京城春景和寒食皇上赐火的景象生动地描述出来了。一时引起大家热议，争相诵读。

据说唐德宗时期，皇上任命一个人到制造位置上（皇上文字秘书）。中书提供了几个人选，皇上都没有同意。随后德宗就钦点：“给韩翃”。不巧当时正好有两个人名叫韩翃的人，宰相就请示“给哪一个韩翃” 。皇上就提笔写下了这首《寒食》诗，并批语：“给此韩翃”

皇上提拔了一个人，也成就了一段佳话。当朝就流传出了“春城无处不飞花”的韩翃。

由于清明节是农时的一个节气，又是寒食节融入合并而成的节日，所以清明节的习俗就有好多种。主要活动有：祭祀扫墓，蹴鞠（踢球），春耕春种，农谚曰“清明前后，种瓜种豆”，植树等。

清明（寒食）祭祖扫墓的习俗至少可追溯到唐朝。唐诗中就给我们留下了好多祭祀扫墓的诗句。如诗人王建在《寒食行》中写道：“寒食家家出古城，老人看屋少年行……牧儿驱牛下冢头，畏有家人来洒扫。 ……三日无火烧纸钱，纸钱那得到黄泉。 ……”。

作者以口语化的语言描述寒食祭祀的情况。大诗人白居易在《寒食野望吟》中写到：“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以忧伤的笔调，描写了寒食扫墓的悲情。

祭祖扫墓当然是悲哀的，比这种悲哀略轻一层但更广一层的情感则是伤春了。很多文化名人在此时都有伤春情怀并留下了不少经典的伤春名句。

如北宋诗人晏殊在《示张寺丞王校勘》一诗中写道：“元巳清明假未开，小园幽径独徘徊。春寒不定斑斑雨，宿醉难禁滟滟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警句式名言，情理兼备，千古传诵。同时代的诗人欧阳修的伤春名言是：“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蝶恋花·春暮》），与前述的“无可奈何”有异曲同理之妙。到了北宋，东坡的伤春词据说让其小妾王朝云每次吟唱就泪眼汪汪：“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蝶恋花》）

这些名言名篇，早已成为汉语言惜春伤春的经典，上千年难以超越！同样是清明时节的伤春情感，有人却把它与家国情怀，江山社稷联系起来，格局又升华了几层，意味深长了许多。这就是明末诗人屈大均的“呐喊”。

壬戌清明作

朝作轻寒暮作阴，愁中不觉已春深。

落花有泪因风雨，啼鸟无情自古今。

故国江山徒梦寐，中华人物又销沉。

龙蛇四海归无所，寒食年年怆客心。

虽然作者抒发的是自己有关反清复明的情怀，即使对和平时期的我们，居安思危大有警醒！志士精神、斗争精神，忠臣情怀是不能忘记的。

祭祀与伤春均属于清明时节的“悲伤”情绪，有些哀愁。除二者之外，清明节的其它活动如蹴鞠，春游踏青，农事活动等都属于“欢与乐”的场境。其典型事例诗人们都有精彩记录了。

如踏球（蹴鞠）活动，唐朝大诗人王维这样记述的：

寒食城东即事

清溪一道穿桃李，演漾绿蒲涵白芷。

溪上人家凡几家，落花半落东流水。

蹴踘屡过飞鸟上，秋千竞出垂杨里。

少年分日作邀游，不用清明兼上巳。

诗的上阙描写春景，清水、桃花、人家，当然还有一些“落花流水”。下阙写玩的“高度”，“足球”飞的比鸟儿还高，秋千在柳树中穿行。年青人每日都有玩的东西，根本不用规定什么时候玩什么。

一副春日游玩图清晰地呈现出来，轻快愉悦。大诗人晏殊用生花妙笔写出春景中明艳的少女图的作品，更为经典当属《破阵子》一词了。

破阵子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美丽春光，景色宜人。劳作游戏，青春飞扬。上阙写景，下阙写人。

燕子穿梭，梨花半落。绿水荡漾的池塘上点缀着几点青苔，枝叶扶疏的林子里，不是传来黄鹂鸟的鸣叫，白天一天天变长，柳絮不停地轻飘。

忽然，养蚕宝宝的小姑娘在采摘桑叶的小路上相遇了。听到东邻女儿银铃般的笑声，西邻女儿不由自主的问：“你今天怎么这样高兴？夜里做什么好梦了吧？”东邻女笑道：“别乱说，我是刚才与他们斗草斗赢了……不过这么一想，我昨晚真做了一个好梦，没想到这个好梦预示着我成了斗草的赢家，哈哈哈……”，说到这里，东邻女孩的脸上却笑成了一朵花。那青春亮丽的笑容洋溢在明媚的春光里，让春天更加生机勃勃。

自古以来的好作品都要“接地气”，连采桑女在陌上相逢的神态和话语，都被大诗人、大官员“捕捉”到了，生动的场景成就生动的作品。所以，此词写得明丽清婉，秀润无比，天时人事，神理尽出。

清明节春游踏青，是自古以来的常态优活动。文人们的赏春、伤春、惜春情感颇丰，作品良多。但因诗作产生男女真情的不多，可唐朝小伙子崔护偏偏就因一首随性的小诗就给自己带来了良缘。

唐贞元年间，有位住在长安的书生叫崔护，几次科举均名落孙山，挺不痛快。这年清明节，他独自一人到城南郊区踏青散心，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户桃花盛开的人家，觉得口渴了，就敲门讨水喝。开门的是一位漂亮的少女，礼貌地为他捧出一碗清水，他一边喝水一边看那少女，桃花映着她的脸蛋白里透红，人美花美。

第二年清明节，崔护又来到这户人家前，只见关门插锁，未见人影。他好不失望，拿出笔砚在左边门上题上一首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四句诗包会了去年、今年两个场景相同，相互映照的场面，一个是去年寻春遇艳；二是今年重寻不遇，桃花依旧，人面杳然，使人忧伤。

过了几天，他放心不下，又来看看。听到屋里有哭声。敲开门一问，一老人开门答道：“前些日子，我女儿走亲戚回家，看到门上的诗，就得了病，茶饭不思，今日已经没气了……”

崔护十分难过，请求进屋看看，；老人答应了。崔护见那女子趟在床上，好似没了气息，便大声哭道：“你睁开眼看看，我来了！我就是讨水喝的人，我就是在门上写诗的人。……”

人家杜甫写诗要钱（《因崔五侍御寄高彭州一绝》“为问彭州牧，何时救急难”。）；孟浩然写诗要官（《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没想到我崔护写诗却要命啊……正胡思乱想间，奇迹出现了，那女子竟睁开了眼睛，人又活过来了。崔护和老人欣喜若狂，一高兴就把女儿嫁给了崔护。

婚后，崔护考中了进士，后来做了岭南节度使。这对恩爱的夫妻，日子过得幸福甜蜜，成就了唐诗中少有的以诗成亲的佳话。

岁岁春光美，年年过清明。佳话不常有，承传需记清。悲欢忧乐气氛都可在清明节表现。牢记传统，不忘先祖，珍惜春光，是我们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事。最该做对做好的事，铭记是先贤介子推的遗愿，各级官员、大小管理者都努力做到勤政清明，把“清明”作为为官的座右铭和镜子，时常自省，改过扬善，善莫大焉！若能如此，才不愧对清明节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

二O二三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