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抒怀

叶其新

　　我六岁那年，母亲离开了我们，至今整整60周年。

2003年，母亲去世40周年之时，曾写过一篇小文在报刊上发表，20年过去，心情依旧，思念依然。

值清明节，仍以此文纪念我思念了一辈子的母亲。愿在人间受尽苦难的亲娘，在天堂享尽荣华富贵。

母亲天堂快乐！

怀 念 母 亲  

   1963年，三年自然灾害过去，正当人们刚刚摆脱饥饿的折磨，市井乡村又开始充满欢声笑语时，灾难却降临到我家——母亲不幸病亡。

    那年我刚满六岁。

    母亲好象是生下弟弟就开始生病的。那时候穷，病人很少住医院，除非急病才抬到医院去。

离我家五里远有一个叫“谢里背”的地方有一个麻风病院，里面有五、六个医生，治疗集中在那里的麻风病人，顺便把周边农村的医疗工作也管了，经常有医生去巡诊，有急事可以随叫随到。

医生为人非常好，只是我们小时候着实害怕他们，主要是怕打针，见他们来了就跑，就象见到手里拿点着火的细麻绳往人身上乱烫的“仙婆嬷”一样。

隔几天，那里的医生照例会来我们村。照例要给我母亲看病——问诊、号脉、叫母亲把舌头伸出来看；照例要开药——如果是西药，医生就会带来，中药则要到墟镇的药房去抓。

    母亲已经去世40周年，由于当时我岁数小，还不懂事，无情的岁月又不断侵蚀我的记忆。母亲没留下什么遗物，甚至连一张像片都没留下。因此我已经不记得母亲操持家务时忙碌的身影，不记得她爱抚我们时露出的幸福笑容，甚至不记得她的身材、声音和相貌。但有几件小事却时常在脑际萦绕，久久不能忘怀。

    我们家乡对病人的忌口有很多讲究，认为有些食物病人是不能吃的，如生疮、疖不能吃腥之类，好象也有一些道理。有一天中午，家里做芋头吃，父亲、姐姐还没回来吃饭，外婆留下一碗给他们，放在锅里热着。我们吃完饭后母亲进厨房来，跟外婆说要吃芋头，外婆说没有了，母亲就自己去找，从锅里刚端出来，外婆一边说着芋头毒性大，病人不能吃，一边就去抢。母亲后来吃没吃就不记得了，只是当时觉得母亲很可怜。

    我家有几棵大梨树，年景好时能结千儿八百斤梨，每年夏至前后果熟下树，大部分挑到墟镇去卖，留一些送人和自家吃。果子个头不大，味道却非常好，特别是蜂叮过的，有带酒和蜜的甜味，非常好吃。有一次，我拿着梨走到母亲床前，一边吃一边和母亲说话，母亲问梨好吃吗？我说好吃。问母亲，给你拿一个要不要？母亲说不要，你手里的我吃一口。我把梨送到母亲嘴边，她只是轻轻地咬了一点，慢慢地嚼着，再让她咬时就说不要了。我想母亲是很想吃梨的，不过是不敢吃。我们家乡的梨性很凉，吃了容易拉肚子。

    我们兄妹四个，姐姐长我11岁，未上几年学，很早就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兄、妹和我都是相隔两岁。1962年冬天，母亲又给我们生下一个弟弟，母亲身体不好，没有奶水，只好给他喂炼乳和米粉搅的羹糊，有时外婆抱着弟弟到附近讨奶吃。似乎养他太难，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就把他送给了一户愿意收养他的人家。大概是1963年暮春的一天，下着飘拨大雨，家里来了两个中年妇女，其中一个背着弟弟，坐了一会她们就走了，只是把弟弟留了下来。听大人们说，弟弟全身水肿，收养他的人怕养不活，就送了回来。没几天弟弟就死了，叫邻村的一个闲汉来，把他背去埋了。

    病中的母亲又承受失子的打击，自然伤心不已。有一天母亲把我叫到床前，对我说弟弟走了，我很奇怪，弟弟不是死了吗，怎么是走了？就问弟弟哪里去了，母亲说去“高埂”了，不会再回来了。“高埂”是离我家不远的一个山丘名。说完母亲便失声痛哭起来。

    夏日的一个傍晚，母亲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带着对儿女亲情的无限眷恋离开人世。

大人们把她安葬在一个山腰上。不知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我们产生过母亲回到了身边的幻觉；不知有多少年，我们只要在能看见母亲安葬的地方，就会遥望着那里久久地伫立；不知有多少次，我们遇到困难和挫折时都会想起：要是母亲在世多好。思念的心情无法描述。

    母亲的死给我们带来巨大的不幸，从此，我们没有了母爱，童年没有了欢乐，家中没有了笑声。

    母亲从清贫中走来，在辛劳中离去，匆匆忙忙地度过三十六个春秋，一生短暂而平凡，在人世间好象没留下任何痕迹。但在我们心中，母亲是伟大的，她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