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往事-山里有胡子》7，原创小说连载

自然小家园

《老家往事-山里有胡子 》

第7章 绺子

九哥和田喜文越唠越近乎。

九哥说道：“兄弟呀，咱哥俩已不是外人了，你要愿意听，哥哥就给你讲讲胡子的事。”

“我愿意听。”田喜文说道：“九哥，讲讲。”

“咱们这山里胡子多，故事也多，说起来是一大堆。我们那有个年纪大的叫‘老东坡’，你要让他讲，可热闹了。这山里几十年前前后后大大小小所有的绺子他知道的最多，十天十夜也讲不完。”九哥说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你愿意听我就说说，你就听个热闹。”

九哥接过田喜文递过来的水壶喝了口水，接着说道：“世有不平，就会有人出来替天行道，历朝历代都是这样。你听说过梁山好汉一百零八将的故事吗？”

“听过一点。”田喜文说道。

九哥说道：“他们是好兄弟，讲义气，杀富济贫、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其实现在山里的胡子和他们也差不多。胡子多了，为什么多，世道不好，活不下去了，只有走上这条路，都是没办法。都说胡子凶，胡子厉害，其实当胡子就是在把脑袋挂在腰带上，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说道这，九哥声音有点低沉，停了一下。田喜文静静地坐着，全神贯注看着九哥。

“我接着说。”九哥说道：“说劫道。你说你们屯也有人被劫了，说是胡子干的。这话听起来也有道理，偷、抢、杀人，这些都是百姓痛恨的，也是官府要管要抓的，说这些事都是胡子做的，大家也肯定相信。其实不一定是这样，祸祸老百姓的事不一定都是胡子干的。”

九哥坐的时间长了，伤腿有点不舒适，他双手抱着伤腿轻轻挪动一下位置，继续说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叫‘胡子’吗？”

田喜文摇了摇头。

九哥接着说道：“有人说，叫‘胡子’是因为这些人蜗居深山老林，时间一久胡子就长了，脸上长着乱糟糟的长胡子，‘胡子’就成了他们的名称。实际这不大可能，你想，这些人都长着大胡子，就等于脸上贴了贴，谁看见了老远就跑。官兵也省事了，见到大胡子的就抓不就行了。”

“是啊，男人留胡子的多了，我们村就有不少。”田喜文说道。

九哥说道：“‘胡子’的名子怎么来的？我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是老东坡讲的。说很久以前，有这么一户人家，一个老母亲和她的十八个儿子。由于家里实在是贫寒，难以维持生活。这一天，老娘就对她的儿子们说‘没有办法，家里已经不能养活你们了，你们都出去学习谋生的本事，一年以后学好本领回来告诉为娘。’兄弟们听了老娘的话，外出游历了一年。所到之处，他们看到的到处是穷人多，富人少。富人不劳而获、吃喝玩乐，穷人受苦受累、忍饥挨冻。他们回来对老娘说：‘天下太不公平，富人太富，穷人太穷。’老娘问他们想怎么办？他们说：‘世上什么行业都有了，就缺一个杀富济贫的行业。’老娘说：‘可你们一杀人，人家不就认出是我的儿子了吗？’兄弟们说：‘我们都戴上面具，再插上些毛，就像长了胡子一样，别人就认不出我们是谁了。’于是他们就照此化好装，就去杀富济贫了。现在许多胡子都供奉十八罗汉，说这十八个兄弟就是十八罗汉的化身。十八罗汉是佛主的弟子，常来到世间杀富济贫、普度众生。这个应该就是‘胡子’名称的来由。”

田喜文听的入神了，他最喜欢听故事，在他看来，九哥太会讲故事了，而且故事里面还有故事，太神奇了。

“古人讲‘盗亦有道’，就是说强盗也有强盗的规矩，胡子也有自己的规矩。”九哥接着讲：“一伙胡子就叫一个绺子，所以胡子的规矩也叫‘绺规’。绺规有很多，这里面就有‘七不抢’和‘八不夺’。先说这‘七不抢’：一是不抢家有喜事的，就是娶媳妇的和送姑娘的不能抢，二是不抢家有丧事的，就是出葬和迁坟的不能抢，三是不抢大车店和渡口，四是不抢赌馆赌场，五是不抢药铺药店，六是不抢妓院，七是不抢棺材铺。再说这‘八不夺’：一是不夺鳏寡孤独，二是不夺看病的郎中，三是不夺和尚和尼姑，四是不夺跳大神的神婆神汉，五是不夺要饭花子，六是不夺摇卦算命先生，七是不夺挑担的货郎，八是不夺邮差。”

说到这，九哥看看田喜文，问道：“我说的这些你能听明白吗？”

田喜文微微点点头，说道：“差不多吧。”

“我再往细了给你说说。”九哥喝口水，继续说道：“娶亲的和出葬的还有棺材铺为什么不抢？这主要是图吉利。渡口和大车店的为什么不抢？胡子也要到处走，遇到江河要摆渡。冬天冰天雪地，寒风刺骨，胡子也要住店。走屯行医的郎中为什么不抢？胡子也不是刀枪不入，也免不了有伤有病，因而很需要医生的治疗。邮差为什么不抢？一是邮差没多少钱，不值得抢。二是‘家书抵万金’，抢邮差太不仁义了。耍钱赌博的为什么不抢？胡子大多好赌，大多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有钱了就赌，所以有人说胡子与耍钱、赌博的是一家人，所以不抢。再说为什么不抢挑担货郎、跳大神的、要饭花子、和尚尼姑、摇卦算命的？因为这些人要么是小本经营没多少钱，要么是根本没有钱，连他们自己生活也常常没着落，说不定哪天也做了胡子，所以这些人不能抢。鳏寡孤独的为什么不抢？因为胡子也供佛主，也有父母兄弟，不可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绺规。违反绺规的要受到处罚，处罚就是要用绺刑。这些就不和你说了。”

九哥又停顿一下，挪了挪伤腿，看了看田喜文，田喜文还是直直地看着他，听入神了。

“再说说你们屯子上的人被抢的事。”九哥又说道：“他一个人走夜路被人抢了。胡子一般不抢单独夜行的人，这种人一是家中有急事、大事的人，迫不得已走夜路，抢这样的人多少于心不忍。再就是这种人肯定是有准备，多是带着家伙，身手不凡，抢这样的人弄不好是两败俱伤。偷摸抢夺、坑蒙拐骗、敲诈勒索，甚至打家劫舍的人多了，发生这种事人们都认为是胡子干的，其实有许多是一些小毛贼干的。当然也确实有一些绺子，没什么规矩，不管三七二十一能抢什么就抢什么。”

九哥稍作停顿，又说道：“胡子也不总是钻在山沟里的。有许多就在屯子里，有的还是有家眷的。山里有的大绺子占据了方圆几个村子，就同老百姓是一样的，当地的百姓他们是保护的，要防止外边的胡子来抢，所以有的绺子对外也叫‘保险队’。他们要抢就到远处去抢，叫‘砸窑’。你们村不是也有‘保险队’吗？”

“有，归保长管。”田喜文说道。

“古话说‘兵匪一家。’”九哥继续说道：“这胡子都能‘保境安民’官兵也就懒得管了，绺子大了，和官府拉上关系，还可能被招安，这样，胡子就成的官兵。官兵上阵，被洋人打败了，又都上山当了胡子。所以兵就是胡子，胡子就是兵。”

说到这，九哥停下了。坐的时间久了，他有些乏。他的一支手伸向田喜文，说道：“兄弟，扶我一把，我起来站会儿。”

田喜文马上站起来，拉住九哥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两人站在洞口。

在山洞里待时间长了，感到外面格外明亮。穿过灌木照来的阳光有些刺眼。两人在洞口慢慢坐下。

“小兄弟。”九哥又说话了：“我刚才和你说了挺多，你可别误会了，可别以为胡子都是好人。胡子在打大户砸窑的时候也误伤百姓，也有的胡子乱抢、乱夺、滥杀无辜。不管是什么胡子，都是官府不容的人，抓住就要杀头，所以胡子都难得善终。”

九哥看着田喜文，双手搭在田喜文的肩上，说道：“小兄弟，你重友情、讲义气，难得。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现在世道乱，一些好逸恶劳的人当了胡子，但好多人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才走上这条路。你是好孩子，好好在家孝敬父母，记住，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坎，什么难，都不要想走这条路。”

田喜文说道：“不能，九哥。我们家虽不富裕，但也不愁吃喝，父母身体好，邻里也都处的不错，还有我的小弟，我可喜欢他了。你刚才讲的都是我从来没听过的，很新奇，我很喜欢听，就像听故事一样，但我知道这些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是不会和我的家分开的。”

九哥使劲按了一下张喜文的肩膀，然后把手放下，说道：“这就对了。”

田喜文说道：“九哥，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枪？我还没见过真的短枪呢。”

九哥将插在腰上的枪拔出来，递给田喜文。

这是一把崭新的德国造毛瑟手枪。这种手枪从清末传入中国后，非常受国人的青睐。不管是官兵、地主豪强的私人武装，还是绿林豪杰，都以能佩戴毛瑟手枪为荣。无论其装备的数量，还是发挥的程度，都是别的武器不能与之相比的。 中国人痴迷于这种武器，是被它的威力所折服，人们给它起了许多显示其特征的中国名子，如“大肚匣子”、“驳壳枪”、“二十响快慢机”。在东北，它的名子更响亮，叫“盒子炮”。

油黑的“盒子炮”闪着光，枪把上系着一个漂亮的大红穗，田喜文拿着它爱不释手。

“喜欢吗？”九哥说道。

“喜欢。”田喜文也不抬头，一边摆弄着手枪，一边说道。

“把枪给我。”九哥说道：“我来教你打枪。”

九哥手把手的开始教田喜文如何握枪、瞄准。接着教他如何开关保险，如何装卸子弹。田喜文反复练习，很快就学会了。

看着田喜文兴奋、认真的样子，九哥很高兴，越发喜欢田喜文。说道：“小兄弟，要想成为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还必需有一个强壮的身体。你的身板还不错，要加强锻炼，在山路上跑起来要快，一口气跑上十几里二十里不喘大气。还要练出一身好力气，等我腿好点了，我教你几路拳脚。”

“谢谢九哥，那我就拜你为师吧！”田喜文说道。

“别.别。”九哥说道：“我们已经是兄弟了，还是兄弟相称。”

和九哥在一起，听九哥讲他过去从没听到过的这么多的新奇的事，田喜说觉得过瘾，太有意思了。还有学打枪，还有九哥说要教他武功。这么多的事过去田喜文想都不敢想。

待在这真有意思，田喜文感觉时间过的快，晌午了。

九哥说道：“兄弟，不早了，你回去吧，一会我自己弄点吃的，你今天带来的东西够我用几天的了，这几天你就不用过来了，来的次数太多，容易让别人起疑心。”

“那我就回家去了，九哥。”田喜文说道：“这几天你就自己照顾自己吧，别忘了换药。”说罢，告别九哥下山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