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也曾卖柴郎

黎斌（祖翥，华容东山人）

84年寒假，我已经十五了，是名高一学生。十五岁的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上许多，超过一米七的个胚，晒成古铜色的皮肤，甚至不善言辞，也被人看成了成熟，只是身子骨有些单薄，脸上仍然稚气未脱。

邻居的孩子和我同岁，早已没有上学，是一把种庄稼的好手。一到冬天，农休季节，就会把劈好的木柴往几里路远的镇上挑，卖些小钱贴补家用。

看他个子还不及我，但一百多斤的柴担在他肩上，感觉好像特别轻松，毫不费力。遇到晴好的日子，一天四个来回，感觉也是轻轻松松的。

在学校，每月还能有点零花钱，放假，是不敢往这个方面想的。家里穷，供我们几姊妹读书，已经是够吃力。我也想，挑柴去卖，挣一块二块当零花钱，也不错。

父亲很仔细的把绑好的木柴，再检查了一遍，特别是把绳子的高度再往下调了一些，然后自己弓下腰，试了试，确信我能挑得起，还是不放心的问“能挑得起吗？”

其实，从昨天晚上父亲为我准备木柴起，我已经试了好多次，甚至还在宽敞的堂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感觉并不是很重。

“冒得事”，我的回答明显是敷衍。

“路上多歇几伙”，“卖不了3块就卖2块”

“晓得”。

挑木柴去几里路外的镇上卖，我一直都在同父母争取，但一直没有得到支持，父母给出的理由，在我眼里很是糊涂：看起来我像个大人，但身子骨不牢靠，挑不起一担柴。

父母终于在我数次的央求之后，决定让我挑担柴去试试。

两捆木柴，都是父母精心挑选的，不但干燥无水分，而且都是上好的材质，用来烧木炭的焦栗树，重量也是父母商量好的，一捆35斤，用家里那杆大称称了好几遍，特别是用来挑柴的竹扁担，是父亲连夜削出来的，不但表面光洁，而且还特别柔软，长度也是刚刚合适，挑柴的麻绳也是最结实的两条。

天已经蒙蒙亮，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几里路远的镇，去过很多次，虽然房子有些破烂，但丝毫没有影响它的繁荣，在我的世界里，可能是最为我神往的地方，不但人多热闹，市面上的东西也是琳琅满目，吃穿住的商品，都能买得到，特别是街上那个端把木椅子，拿杯新泡的茶水，头抬得老高，翘着个二郎腿，眼睛从上街扫到下街，又转过弯，再巡视一遍的收柴人，更是让我羡慕不已，每次做梦都会梦见他，意味深长地对着我笑……

虽然在家里试挑了很多次，感觉还算轻松，但是真正走在路上，却完全不是那回事。刚开始，还能哼哼唱唱，犹如一只刚刚出笼的小鸟，走着走着，就感觉肩膀上的那根扁担不再柔软，犹如钢筋一样硬邦邦，好像陷进了肉里，磨蹭得生痛，调试好的绳子也好像一边高，一边低，使劲在摇摇晃晃，腿肚犹如灌铅，特别沉重，似乎身子已经拖不动那双腿，有卸下来的想法。路上歇息了好几次，感觉几里路远的镇，怎么走也走不到。

上午的阳光不燥，满头大汗的我，早已失去了原来的热情，一路跌跌撞撞，几里路，走走歇歇，用了几个小时，到了收柴人的门口，放下柴火担，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再也不想移动半步。

“喂，小孩子，几块钱一担”

“三块”

“二块五卖不？”

“好”

几句话，没有犹豫，短短的交流，就成交了一桩买卖。笨手拙脚的解开绳索，抽出扁担，飞也似的去那街头拐角处的书店，一本早已看好的《红楼梦》简装本，被我用一担柴的价格换回，只是垂涎已久，香气四溢的肉包子，就只能等着下一担木柴的买卖，来品尝。

一个寒假，其实除掉下雨或者落雪，不便行走，所剩下适合挑柴去卖的日子并不多，父母可能担心挑柴，会把我压矮些，去了几次，就很快被叫停。

过了年，也就去上学了，也就没有时间再去挑柴卖。

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那个寒假的卖柴经历，却让我一直铭记于心，也就是那仅有的几次买卖，让我发现我不是一个能做买卖的人，更赚不了那份辛苦钱。

怕辛苦，不会讨价还价，甚至不善言辞，成了我一生路上最大的发展障碍，即使到了今天，我依然拈轻怕重，下不得苦力，又没有为商的那份狡黠之心，一生清贫也就不稀奇了。

现在回去，路过那里。镇还在，街道却已面目全非，只是，再已不见当年那个，端把木椅子，拿杯泡好的新茶，头抬得老高，翘个二郎腿，一双眼睛上街扫到下街，还会拐弯的收柴人。

街上需要木柴的营生，早已消失殆尽，一晃，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

母亲已走，父亲远离，空留我一双已经结实的肩膀，无柴可挑，无柴可卖，甚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