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上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春瘦秋肥的北山,此时正是它身形最瘦的季节。再过几日便是清明,于是,在它仍显干枯而依然逶迤连绵的沟壑间,一伙接踵一伙的人群,伴着欲言又止的山风,或急或缓地穿行,间或有某一群人在某一山脚下停滞,一阵忙乱后,攒做一团,烟火霎起……这便是北山里一年一度的“上坟”。</p><p class="ql-block"> 骄阳、风雪,怎能阻挡对阴阳永隔的眷念纷纷。或老、或少的一副副面孔,写满着缅怀与崇敬。交谈中的追忆,让这些面孔时而轻松,时而凝重!焚香献供,不是“上坟”的含义,传承,尊重,才是这一亘古仪式的中心内容!然而,任凭逐年丰盛的供品,也难以弥补逝者生前曾经的饥肠之憾。再大面额的冥币,也换不来斯人的、哪怕只有一瞬间的笑貌音容。更可悲的是,即或是在世时如何的锦衣玉食、位高权重,也与贫贱之辈同样的化作这卑微的一座土冢!</p><p class="ql-block"> 跪伏在这荒草丛生里,一种心灵深处的忏悔与遗憾、无奈与感伤,油然而生。那尘土附着而已失锃亮的石桌,依然如镜般的反射着冢前所伏者略带龌龊的凡欲俗心。既求关照备至,又恐残念之恙!恰如长辈生前时,既要显现孝道,又怕拖累自身……如此!卑劣何等?但无论如何,此时,所有的灵魂,确信都是虔诚!那眶边欲出的泪珠,分明是对亲人无比思念的见证!所以,遗传于大汉民族骨子里的血肉亲情,造就了这千年不变的仪式留存。</p><p class="ql-block"> 我无法知晓,我的祖辈们都经历了怎样的辗转行程,才将这一支脉,带领着、并适应在这一处曾经的荒山野岭。与饥渴作伴,与狼虫为伍的艰辛,需要的都是无穷的不屈和坚韧!然而,我无暇去追溯那些渺然的传说。我眼前浮现的,只是那些我曾经历的情境。</p><p class="ql-block"> 四十多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昏暗的马灯,老风水蹒跚的移步到庄后的山湾,略带不安的表情,在一座低矮的山脚下落下了指南针。时值北山父老缺衣少食的年代,我那一世勤劳、一身本领,却苦难深重的爷爷,带着食不果腹的殇感,沉睡于此二十余载后,终因堪舆不周,遗害于我刚强的母亲猝然病重。也正是我们几位兄弟捉襟见肘的时候。为救母命,东拼西凑的情景,至今忆起,止不住的伤心!于是,爷爷的骸骨重启,又安新茔。虽山高路远,却也是每年考验着后嗣们的耐性与诚心。</p><p class="ql-block"> 一世柔弱,半生失明的奶奶,在爷爷去世十年后,寿终正寝。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清晨,几十位壮汉乡邻,在陡峭的雪山用柴秧扫开一条雪中小径,连滚带爬地将棺木抬至墓地,我无比悲伤的心情,化作对乡邻的深深谢意与感恩!北山人朴实的情怀,体现的如此分明。如今,奶奶又二度移驾,落魂于沙水俱佳之地。依风水先生之言:丁财皆兴!</p><p class="ql-block"> 二十五年前,我最崇敬的母亲溘然长逝,让我把“子欲孝而亲不待”的真正含义明白于心。秋风阵阵,数里长的抬棺送葬的人群,将我的心踏的粉碎。呜呜咽咽的唢呐,淹没了我悲痛不已的哭号声。大师口中的“华表捍门、水面浮印”,也只是对我们这些不孝之子暂做心里安慰的填料,却怎平我心里的那份永不减退的愧疚与悲情!我仰问群山,怎报母恩之深?我只有将这份对母恩未报的缺憾之情,化作对老父亲的尽力孝顺,让老父亲孤独的内心,得到些许地欣慰而平静。</p><p class="ql-block"> 我的老父亲,也终究未让我失意,在我母亲离去的二十年后,以高寿的仪态,安然西去!市区停丧九日,楼下经幡大动!邻里沓至,悼客纷纭!出殡的车队浩浩荡荡,护拥我老实善良的父亲魂归故里,荣归佳城!安睡之地风水有言::腰缠玉带,群仙朝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久久地不愿离开每一位亲人的墓地,纷乱的心绪无法平静!我只有捧起一把黄土,轻洒在每一座坟茔,祷愿我长眠的尊长、我逝去的亲人,魂兮安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