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构穗香

一笑而过

路过菜市场，看见路边一位大爷在叫卖：刚摘的构穗，很嫩的，来点吧？我走上前去，问过价格，品相也不是很好，瘦瘦的小小的，但看到大爷一把年龄还在为生计忙碌，一时心里不忍便买了二斤，随手又买了旁边一个大娘的菠菜，不为别的，只想让老人家快点卖完，早点回家休息。谁没有老去的那一天呢？提菜回家，慢慢摘好洗净控干，将粉条煮好，肉丝炒香，各种调料拌匀，水开搭锅，二十分钟后一篦软糯飘香的蒸菜便呼之欲出。手捧一碗蒸菜记忆在脑海翻滚，我想起了我那去世的婆婆，那个爱吃各种野菜，辛苦一辈子的婆母老娘。 婆婆是个白净的女子，容貌姣好个头不高，一生勤俭持家，吃苦耐劳任劳任怨，是传统中的贤妻良母，我眼中刘慧芳式样的女人。婆婆在十八岁花季年龄嫁给了帅气英俊的军官公公。本想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摆脱六十年代吃不饱穿不暖的农村生活，无奈国家正处于非常时期无暇顾及。身在军营的公公鞭长莫及顾不上一家子妻儿老小，家里的重担就完全落在婆婆瘦小的肩膀上。纺花织布，犁楼锄耙，缝补浆洗，柔弱的女子硬生生被生活逼成了女汉子。都说生孩子是女人的鬼门关，婆婆这辈子在鬼门关里死里逃生。婆婆在生大妹时，临盆前还在田里劳作，直到羊水破了才慌忙回家。月子里缺吃少喝落下病根，拉肚子的隐疾伴随她度过全部一生。月子没满又遇到叔叔盖房，婆婆和正常劳力一样，肩挑手提，担土搬砖从不怕苦怕累。婆婆生小妹时还在机子上织布，孩子露头才放下手中的梭子，因长期营养不良，小妹生出来皮包骨头，接生婆说这娃子难成人，干草卷了吧。婆婆不舍得，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再小也是自己的心肝宝贝，母亲吃不饱，孩子没奶吃，婆婆就一勺一勺的用面汤将小妹养大成人。先天不足使小妹身体羸弱，终年饥饱劳累使婆婆身体健康也受到影响，以至于晚年百病缠身。 奶奶早年丧夫，一个人拉扯公公大伯叔叔三个孩子，一间土胚房娶进家门三个媳妇。婆婆结婚三天回门回来，床上的新被子，屋里的桌子，包括新媳妇做衣服的两块布料都不翼而飞，后来才知道那是为了娶她进门借来撑场面的。随着几个孩子的出生，看着大伯叔叔们一座座新房完工，没有房子成了婆婆的心病，婆婆发下毒誓，这辈子哪怕累死也得盖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那个年代建房，都是乡亲们义务出工，只要备足粮食，管好一日三餐就好。筹集粮食是最大的问题，公公不在家，家里没有男劳力，常年缺公分的家糊口都难，哪有多余的粮食？为了盖房，婆婆就和野菜结了缘，蒲公英，荠荠菜，面条菜，毛女子，落落葱，构穗，榆钱，杨树叶，柳芽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都是婆婆果腹之物。通常是锅里的面分给几个正长身体的孩子，自己端起碗，挑起野菜就剩汤。家族的婶子大娘心疼的骂她：死闺女，看你一天都吃的啥，不要命了？婆婆就是这样，嘴里扣肚里减，终于攒够了盖房的粮食，新房落成。野菜成就了婆婆的梦想，也成了婆婆一辈子的最爱。 婆婆很善良，也从不说长道短，我结婚到屋三十多年，从没和婆婆红过脸，婆婆也从没高声说过我只言片语，倒是我，有时候嫌她啰嗦，急火攻心总是怼她，婆婆知道我的脾气，也从不计较。现在想起来后悔莫及，早知道婆婆会离我而去，我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三十多年的婆婆也是妈，也是融进血液里至亲。婆婆有颗仁慈的心，和睦乡邻，三五天不见，总有老伙伴上门看望。婆婆也有颗顽童的心，家里的晚辈也总喜欢逗她开心。婆婆也是最孝顺的女儿，伺候外婆属她最尽心，晚年的外婆糊里糊涂，还总爱打人，手里的拐杖一不留神就会落在你的身上。婆婆从不生气，把外婆伺候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像警卫员一样跟着她四处溜达。婆婆也是一个好妻子，对公公无微不至，家里的好吃的她偷偷给公公留下，第一碗饭永远是公公的，公公这辈子都是她的偏爱和例外。我总说，婆婆的生命里没有自我，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外婆在世时，外婆是她的牵挂。结婚后，家庭是她的战场，退休后，孩子们是她的雇主。儿子病后，她又是儿子的护工。这一生，婆婆忙前忙后，忙里忙外，始终都在给子女做嫁衣，她的生命里上有白发老娘，下有儿孙满堂，中间有她挚爱的夫君。唯独只忽略了她自己。她就像千千万万的中国女性一样，燃烧自己，温暖别人。晚年的婆婆百病缠身，要命的大病好几种，小毛病不计其数。一年最少两次住院，最后的一年几乎都在医院度过。病痛折磨的婆婆痛不欲生，食之无味，后期的膀胱灌注更令婆婆痛苦不堪，纵然我们想尽办法，也没丝毫改善。婆婆是不幸的，她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也受尽了说不完的委屈，肯定有无尽的遗憾。婆婆又是幸运的，病床上的她被公公呵护备至，昼夜相伴结局圆满。婆婆走了，没有交代只言片语，带着无限的落寞悄然谢幕，撇下了年迈的公公孤独的守在尘世。你走了，家里瞬间安静了，听不到你的唠叨，心里空落落的，没有你的节日也索然无味。没有你的家便没有了家的样子，空气都是冰冷的。大地回春，野菜青青，飘香的野菜唤起我对婆婆无尽的想念。这一碗蒸菜，是思念，是祝福，是一辈子理不清扯不断的怀念。又是一年清明节，不知道身在天宫的婆婆是否安好？从此，你长眠，我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