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蜜糖半是咖啡

汐子

晚饭是方荣做的，他高调的宣布，以后只要他在家，家里的饭他包了。乐婷只轻轻浅浅一笑，也没说话。倒是方母觉得诧异，“哟，今儿是咋回事，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看把你能的，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几天。”方母一直住在乡下，方荣多次让方荣搬过来，说她一个人住乡下，他们不放心，她吃了半辈子苦，如今他有能力让她安享晚年，奈何方母每次都是拒绝，她说她住惯了乡下，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住在市里不习惯，再说她身体硬朗着呢，能照顾好自己。方荣拗不过方母，只得作罢，但要求方母每年春节必须要在这住上一段时间，乐婷也在俩个孩子上了大学后，会经常去乡下住上个时日陪着方母。方母对她自己挑选的儿媳妇很是满意，逢人便夸，说乐婷贤惠，善良，持家。 进餐时，方荣特意仔细端详了乐婷，灯光映照下，乐婷的脸色异常苍白，原来丰膄饱满的脸如今瘦削的仅剩一张皮紧紧的包裹着脸骨，而显得眼睛愈发的大，见方荣盯着她看，乐婷抬起眼睛，问道，“怎么了？”那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却又异常光亮，有一刹那，方荣竟觉得自己被这双眼睛给淹没了，他定了定神，半晌才答道，“哦，我是想问你，这口味可还吃得惯？”“嗯，非常不错，阿荣，你知道我平时就不大会吃……”这时，乐村长诧异的说道，“小婷，你最近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过年累的？”边说边把若x光线的目光射向方荣。此时的方荣与乐村长关系早已水火不容，处处针锋相对，但为了维持表面的平和，俩人在家人面前倒也不会有过激的言行。乐村长官运亨通，一路升迁至省副部级，并于前几年退居二线，只在省里挂了个闲职。方荣耸耸肩，也不理会乐村长，转头望向方母，道，“妈，现在疫情这么严重，您看您是不是先在这暂时住下来，待疫情好转了再回去，也可陪陪小婷。”方母道，“可以的，我在这也可帮衬着小婷。”她望向乐婷，“小婷，我看你最近脸色不大好，好几次都想问你呢，你看，过几天是不是上医院检查一下？”方家俩兄妺听后对视了一眼，方加倩忙笑着说，“奶奶，我妈没事，前几天我陪我妈去检查了，医生说我妈太累了，让多休息，这几天小区也封着出不去，我和医生说了，待缓过这阵，陪我妈上医院去住上几天，好好的调养几天。”方加逸也对乐村长说，“外公，这大过年的，我妈能有啥事，就是累的，我和加倩商量了，趁放寒假，多帮我妈分担点家务活，再说我爸也说了，以后家里的饭他包了，”说完，抬起下巴对方荣挤眉弄眼的说道，“是吧，方大厨师，你可别放过你卖弄你厨艺的机会。”一席话，逗得一家人全乐呵起来了。方荣下意识的望向乐婷，却发现乐婷的笑容里隐藏着一丝苦涩和痛楚。饭后，他特意去找母亲聊了一会，当他告诉方母乐婷的病情时，方母的眼眶里瞬间盈满了泪水，她用手捶打着方荣，小声压抑的哭道，“是你害了小婷，也怪我，是我不该让你娶小婷的，这孩子死心眼啊……”说时，她紧紧的扶着方荣的双臂，仰头望向高她一个头的方荣，说道，“阿荣，我不管你和那女人现在究竟如何，你和她之间的事，我以前就说过，不要伤害到小婷。她太善良了，她太爱你了，她不止一次的对我说，她不该拆散你俩的，所以她隐忍着，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结果硬生生的把自己给憋出病了。阿荣，算妈求你，为了小婷，你现在立马和那女人断了，好吗？”灯光下，方母苍老的面容皱纹纵横，宛如一朵盛开的菊花，岁月的风霜雪雨已深深的刻在她的脸上，她望向方荣的眼睛有希翼，有祈求，更多的是责备，一丝悔恨划过方荣的心里，方荣重重的点头，“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至于和成夏之间的事，你不要介入，好吗？”回到房间，他看见成夏给他的留言，初步检测排除新冠，应该是病毒性感冒，但需留院隔离继续观察，勿念。方荣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回道，她病了，你照顾好自己和可可，遵医嘱。随后，他便联系了省里乳腺科专家，约了问诊时间，决定尽快将乐婷送去省里治疗，与时间赛跑。乐婷坐在二楼的房间里，她翻看着以前的照片，想起今天方荣的异常表现，她意识到方荣知道了她的病情，她原以为就算方荣知道，还是改变不了他对她的疏离及冷漠。其实她早已察觉到身体的异常，从最开始发现的乳房内肿块的不在意到后面的乳头溢乳，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独自一人去医院做了检查，包括切片检查，医生当时并不想告诉她病理结果，只问她家属在哪，她明确的回复，她一个人来的，家属没空，她就是家属。并一再向医生保证，她已做好思想准备，她扛得住。医生只得把体检报告给她，并让她尽快治疗，现在医学发达，治疗得早，存活率极高。那天，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好久，她想起自己自少女时代就为了追逐一个能成为他的新娘的梦想，硬生生的活成了大家喜欢的模样，可唯独入不了他的眼，她忍下所有的委屈，可始终换不回他的心，到头来，却赔上了自己的健康，她幸福吗？她值得吗？趴在书桌上，手里捏着诊断书，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以至于方加倩进来都没有察觉到。后面的事就不用再说了，加倩知道后，抱着乐婷哭起来，说，“妈，没事的，说不定是医院误诊了呢，明天我陪你去省里再去复查一次。再说，就算是得了也没关系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一定能治好的哈。你自己要放宽心。妈，”方加倩抬手帮乐婷擦掉眼泪，说“妈，你如果觉得累，你就放手吧，你还有我，还有我哥，我们都支持你呢。”乐婷喃喃的说道，“倩倩，你让妈想想，你让妈好好想想。”她接着说道，“倩倩，马上要过年了，暂时不要告诉大家，包括你爸，先让大家过个好年吧。”加倩望着乐婷坚定的眼神，只得先答应下来。第二天，她拖着乐婷去医院复检并再次确诊了。哪曾想，没几天就发生了疫情，并要求全部居家隔离，六神无主的她在与加逸商量后，只能告诉方荣，她知道，乐婷的病耽误不起了。 方荣进来的时候，乐婷手上还拿着照片，方荣顺手拿起一张，仔细端祥着，说道，“小婷，这张照片是我们刚结婚时照的吗？你瞧，那时候你多年轻……”乐婷凑过来看了一眼道，“那会儿还没结婚呢，你刚参加工作不久，我去你单位找你，正好你同事新买的相机，就喊我们在你单位门口照的。”方荣一听，尴尬的说道，“小婷，你记性一直都是这么好。”气氛－时凝固了，过了许久，方荣才开口道，“小婷，我们能谈谈吗？”乐婷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说道，“阿荣，你早上是不是去成夏那了？这些年，你和她的事，我都知道，包括可可，我以为只要我不放手，你永远还是我的，我还是可以给加逸她们一个完整的家。可我终究争不过命呀，”她抹了把泪，继续说道，“离婚吧，我成全你们。至于我爸那里，我去说。”方荣见状，忙说，“小婷，我们现在不讨论这个，我已约好了医生，过几天，待疫情缓解了，我们就去医院，我问了医生，你这个病趁早治，完全可以治好的。”边说边抽出纸巾替乐婷擦拭眼泪，“坚强起来，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加倩她们需要你。”乐婷听后哭得更厉害，最终还是答应了方荣。 2020年的春节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使得整个社会停摆，给人们的出行带来了极大的不便。方荣经过多方的斡旋，最终在一周后将乐婷送入了省专科医院进行化学治疗。临行前的一天，乐婷拖着疲惫的身体将整个房子打扫了一番，方母，加倩劝她安心养病，她们会把家里打理好，保证她回来时整洁如初。乐婷说，让她再摸摸这里的一切，说不定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当这里的主人。众人听了，更是悲从中来，却又不敢表露出来。来到庭院，院子里总满了各种花草，因是暖冬，有些花草已提前开放，连续几天的雨水，花草上沾满了水珠，愈发的娇艳夺目。方婷站在一株樱花树下，想起她当年种植樱花的初心，她多么希望方荣能一辈子守着她，只爱她一个，可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乐村长在得知方婷的病情后，更是捶胸顿足，他私下里指着方荣吼道，方婷没事便好，否则他不会放过方荣，包括成夏。方荣回敬道，有事冲我来，你别动成夏。这些年你做的事还会少吗？乐婷我会负责到底，但你我之间也会做个了结。 成夏经过再次的检测排除新冠感染后回到了家里。自从方荣告诉她乐婷病了，虽然她不知道乐婷的病情，但从方荣的语气里她听出了乐婷肯定病得不轻，此时的她有自责，有悔恨，可也有激动。不错，是激动，同为女人，她对乐婷的情感很复杂。从最初的恨，到同情，再到后面的想取而代之的心理，如今乐婷真病了，她又有点于心不忍，可一想到可可，她的心又硬了起来，为母则刚啊，她受多大的屈辱都行，可可可总不能顶着私生子的名号过一辈子，可可大了，他很敏感，总会对成夏说，“妈妈，方荣叔叔是我爸爸吗？我喜欢他做我爸爸。”她好几次都有让可可知道方荣就是爸爸的冲动，但想到可可太小了，他理不顺这其中的关系，再说时机还不成熟，只能将可可紧紧的抱在胸前，说，“你喜欢荣叔叔，想让他做爸爸，妈妈就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乐婷入院后的治疗并不是很理想。由于她的延误至肿瘤已转移至腋下淋巴，鉴于病灶较大，医生采用了先化疗将肿瘤变小再行手术的治疗方案，而乐婷连续几次的化疗，使得她本就瘦弱的身体受到了很大的创伤，再经历了又一次的撕心裂肺的呕吐后，她喘息着对方荣说，“阿荣，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我怕是熬不过去了，我想趁现在把好多我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方荣把床摇高了点，给她递了杯营养水，说道，“小婷，你现在很虚弱，要多休息，以后我们再说，好吗”“阿荣，你让我说，你还记得我们刚订婚时，成夏出现了，你和她一起走了，那天我看见你们的背影多登对啊，那次我想放手的”，“阿荣，是我对不住你俩，是我拆散了你俩，我看见过可可，那孩子长得可帅了，简直和你……”她慢吞吞的喘着粗气的说着，这时护士拿着药走了进来，严厉的呵斥道，“病人刚做过治疗，要注意休息”，边说边瞪向方荣，乐婷见状也就没再说话，过了不久，在药物的作用下便睡着了。方荣躺在陪护床上，想起刚才乐婷对他说的，她看见过可可，不禁觉得诧异，可可在另一个城市，她怎么会见过可可。到医院已有月余了，期间他和成夏只是相互之间简单的问候一下，报个平安，这会儿乐婷刚睡着，正好问问怎么回事。 成夏这几天日子也不好过。乐婷的妈妈不知从哪知道她的电话，电话打来时，正好是可可接，她一上来便说，“成夏，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可可问道，“你是谁，你是找我妈妈吗”“让你那不要脸的妈妈接电话”“老师说了，骂人不是好孩子，我不要和你说话”说完便挂了电话，然后跑去问成夏“妈妈，刚刚有人打电话骂你，还好凶，我挂了她电话”成夏拿起电话看见是个陌生号码，正觉得奇怪，电话又一次想起，接通后，对方上来就说，“成夏，你这个臭婊子，我忍你好久了，若不是小婷拦着，我早就去找你了，告诉你，我女儿没事便好，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没好日子过”说完，也不等成夏说话，叭得就挂了电话。成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乐婷的妈妈。其实对于乐婷的妈妈，她并不陌生，在她怀可可的时候，她曾去找过乐婷，在快要到乐婷的家时，她看见方母和乐婷的妈妈在一起，乐婷的妈妈背朝着她，方母看见了她连忙使眼色，让她走，没办法她只得回去。后来她又去找过乐婷几次，可每次乐婷妈妈都在，她想着这是她和乐婷之间的恩怨，她不想牵扯太多人进来，后面可可出生了，方荣对她更是极尽宠爱，除了没给她名份，该有的她都有，所以她就打消了去找乐婷摊牌的念头，但在可可四岁的时候她还是带着可可故意从乐婷身边走过，她要让乐婷知道，她才是方荣最爱的女人，乐婷有的她全有甚至更多。她没想到，乐婷对方荣的爱卑微到如此，可以包容一切，包括她。乐婷看见了她母子俩，居然停了下来，她蹲下来抱着可可，对成夏笑着说，“这是可可吗？长得可真好，告诉阿姨，你几岁了”可可被乐婷抱在怀里扭来扭去，竟也不认生，对着乐婷咯咯咯的笑着，说，“我今年四岁了，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成夏没想到乐婷会如此的大度，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忙道，“可可，快叫阿姨”接着对乐婷说，“孩子有点调皮”回去的路上，可可还追着问乐婷是谁，成夏只得胡编了一个身份应付了过去，之后，再也没去找过乐婷，如果不是为了可可的将来，她愿意维持现在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