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如石

莫紫悠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今天和学生一起学习了李森祥的《台阶》,为了引出父亲这一形象,我给学生分享了刘和刚的《父亲》这首歌,歌词朴素,但塑造的父亲形象却令人动容。其中有几句歌词是这样写的:“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尝了三分,生活的苦涩有三分你却吃了十分。”这不禁让我鼻子酸楚起来。</p><p class="ql-block"> 《台阶》中的父亲一直有一个愿望:让自家的台阶变高。在父亲眼里,台阶高象征着地位高,象征着邻里的尊重。是啊,我们终其一生无不渴望着别人的尊重与认可!可是父亲将自家的三级台阶加高到九级后,邻里之间的问候还是“你吃了吗”,大家对台阶的变化没有丝毫察觉。而父亲也没有了登上新台阶的喜悦与自豪,随之而来的是无比的尴尬与不自在。此时父亲坐在自家的新台阶上,如坐针毡,浑身不舒服。</p><p class="ql-block"> 台阶高了,父亲老了!</p><p class="ql-block"> 这也让我想到了我的老父亲,听母亲说,父亲出生一个霜皮满地的土坡上,二月天,乍暖还寒,父亲降生了,开启了他寒苦的一生。</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村里为数不多的石匠,小时候听大人说,宁做木匠、铁匠、毡匠,也不做石匠,说明石匠苦呀!父亲在家里排行老二,老大是村里的干部,老三正在上高中,所以,家里所有累活苦活都落在了父亲肩上。</p><p class="ql-block"> 陕北,以大美石窑著称。冬暖夏凉,经风历雨,屹立不倒。十里八乡,只要有人箍窑,吼一声,父亲都会从头帮到尾。母亲说,那个时候,没有手套,没有胶鞋,父亲每次回家,手指上都能渗出血渍,脚指头不是漏在外面被磨破皮就是被石头倒烂,就那样也不喊疼,不休息,裹上绵花,绑上麻绳,继续背上石头,走在最前面。</p><p class="ql-block"> 回忆里,印象最深的是,奶奶要娶三媳妇,要把老二分出去住,当年窑洞少,父亲和母亲只好住木头房,外面下大雨,房里下小雨,天阴雨湿,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妈妈好强,要在我出生前箍两捆自己的窑洞,于是,爸爸不分昼夜,开山炸石,从山里把石头一块一块背在路上,拉回院子,等到把打磨平整的石头摆开,开始动工修窑时,被老大拦住,不允许在老人的地皮上修,行死上吊不答应。强势压迫之下,父亲只好找队里重新批地,批好以后,又从老院子把石头一块一块拉回新院子。从此,父亲的背一天不如一天直,背上的血泡一天比一天多,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p><p class="ql-block"> 后来,母亲也成了背石头的小工,为了减轻父亲的负担,母亲常和父亲抬着石头走,虽然颤颤巍巍,但父亲不用一整天佝偻着腰走路。母亲说,我再不心疼你爸,这个家就没有一个人心疼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生都在与石头打交道,他沉默如石,坚韧如石,憨厚如石。家里家外,只要有人叫他帮忙,他二话不说,扔下碗就走。记得有一次,我们全家掰玉米回来,妈妈在里屋做饭,我们姊妹仨和父亲在院子里卸玉米袋,刚卸完,饭已上桌。忽然,听到堂哥叫父亲帮忙拉树梢,妈妈说,吃完饭也可以拉,但是,父亲把拖拉机一摇,油门一踩,头也不回,就走了。妈妈气得将一大碗面条倒进了猪食槽,边洗碗边说:“难怪别人说你傻,歇也不知道歇,饿也不知道饿,只知道干活。”我能理解妈妈出离愤怒背后是对父亲的心疼。等父亲回来,已是深夜,大爸家没准备饭,自己家的饭也被母亲倒掉了。那一晚父亲是饿着肚子睡的,这也是我有生以来看到父母最不和谐的一面。</p><p class="ql-block"> 父亲如石,极普通又极笨拙。不会说漂亮话,干漂亮事。唯一被母亲认可的一件事——父亲买的床单铺了20年都不破。母亲说,他这次眼力还可以。在我半生印象里,父亲极少夸儿女,仅有一次,是在我上小学时,父亲拉着我的手说:“看我们女子长这点手,长大肯定是握笔杆的。”这就是别人眼中,只会干粗活不会说漂亮话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父亲如石,默默付出,不言回报。《台阶》里的父亲想通过台阶提升自己的地位,而我的父亲也想通过有纹理的石头来证明自己的匠心。他们终其一生都在证明自己,都在追求理想的生活。对于父亲而言,幸福或许本身就不是建立在结果之上,而是体现在追求的过程当中。《台阶》里父亲的不幸福,更大程度上是目标达成之后的“茫然”!而我的父亲不幸福,更大程度上是像石头一样地默默付出却被人看作是一种傻!</p><p class="ql-block"> 父亲老了,但他们却为子女铺就了一种精神石级!它卑微但未必脆弱,它普通但极不平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