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8）

万事如意（海英）

　　无疾而终的爱情

“你先去学校，家里的钱估计到国庆节能誊出来”，母亲说。

大二开学了，因为秋作物还没有收完，所以家中的钱不够。那时农村吃的主食主要依靠小麦，秋作物变卖的钱则解决全年的花费开销，我的学杂费就是指望这个。

辅导员黄老师了解到我的情况后，先替我垫付了一部分，然后让我再凑点。是老乡聚会时候认识的吧，我找到了老家离得最近的“甲级”老乡——桥，借了500元，承诺国庆节回家带来就还他。当时没有任何的其它想法，也没预感到将来会发生什么。

国庆节我回了趟家，拿着凑够的钱回到学校，先将恩师的钱还了，然后又将500元钱带上找到桥还了他，并由衷的表示了感谢，真心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人，很仗义，很慷慨。因为他的慷慨相助，也因为我心中的隐隐好感，自此我们就有了一来二去的交往。我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那是一个信阳地区的女孩：温柔娴静，身材窈窕，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俩人一起时候，他好像总是紧紧挨着她坐，时不时将女孩垂到脸侧面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那时看到他们恩爱的模样，觉得他多情细腻，很体贴的一个男生。因彼此无欲无求，也没有觉得有任何不适。

年轻人的关系犹如小孩的脸，说变就变。不知什么原因，就在我借钱的前后吧，两人分手了。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我在一个下午，和他一块说话聊天走路时，他突然倾身过来，要吻我，我极力推着他，牙关紧咬，拒绝的扭着头，很惊讶，也很怕别人看见，心里砰砰直跳，觉得他太过大胆和鲁莽，然后头也不回逃走了。回到宿舍，心中仍在狂跳，但有种前所未有的欣喜和激动在胸中升腾，而更多的是疑惑：他这是喜欢我的表现吗？那个女孩呢？他们怎么了？难道他是个花心的人？旁敲侧击，我从与他亲近的另一个老乡处知道他俩分开的消息，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却也有了一种轻松感：我可以正大光明的谈场恋爱的。就这样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他又吻过来的时候，我没有躲避。简短的一个吻后，他说了一句“谢谢你”，我想我那时脸一定是红了，因为很热很烫。那句“谢谢”，应该是感谢我对他的接纳吧！

自此和大多数初次恋爱心动的青年男女一样，我们也曾花前月下，也曾海誓山盟。他很健谈，也相当幽默风趣，头脑灵活，特别是那双眼睛明亮有神，谈笑间闪现出一种狡黠。同宿舍的姐妹们也都认为我找到了自己的知因，为我高兴，祝福。我也一度沉浸在这种幸福中，忘乎所以。家境相近，两家距离又不远，这种恋爱关系成功的几率本应该是很大的。

然而在得知他是自费生的那一刻起，开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缭绕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自费生说明高考没有达到学校的录取分数线，等于自己花钱供自己读书上大学，毕业后没有国家正规的毕业证，也即国家不承认的非全日制学历，这样国家也不负责安排工作，纯粹自己找单位做合同工或临时工。已经尝够生活艰难的我，自己辛辛苦苦挣脱出来，将来他毕业后没有固定工作和稳定的收入还是一样的让人熬煎。我内心有了纠结，即便这样，我还是有一点幻想：只要他好好努力，按时毕业后有这样的学历，凭着他个人能力，外出打工也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毕业在即，他们要进行春期的自学考试。考试内容为上半年的四科课程，只要认真学习，要说并不难，但他和几个同他一样的老乡似乎准备都不充分，考场上相互传递答案，被监考老师发现并做警告，他带头反抗并据“理”力争，结果事情就闹大了。考试办公室宣布不仅该科记零分，取消该次考试所有资格，并停考三年。开始时候，他不敢告诉我，一个人默默呆在屋里。两天考试，我还暗暗祈祷他科科顺利通过，却没曾想考试结束后的第四天吧，他来找我，落寞的情绪和躲闪的眼神出卖了他，我直逼追问他怎么回事，不得已他吞吞吐吐告诉了我事情的始末。我的愤怒应该是毫无遮掩的，数落的话如机关枪一样射向他，他一定是怕我的，所以最初不敢告诉我，告诉我之后就等着我的雷霆之怒。现在想来，我的坏脾气是受了母亲的影响吧，暴怒之下会说出难听的话，口不择言更是暴露无遗。如今想来，这也可能是最后他选择分手的原因，哪有一个自尊心强的男人愿意爱一个脾气暴戾的强劲对手的辱骂？

毕业了，大伙各奔东西，离别的伤感气氛充溢在校园内，寝室里。他执意陪我一起，帮我收拾行李回家。我其实认为一个人可以的，但他终究是留下来和我一起。后来才知道，那也是他的一番苦心，因为我的父亲在我毕业前十几天去世了。期间一个老乡回老家，我托他探望一下我的父母，临行前母亲反复叮嘱他不要告诉我这个消息。他们其实都知道，但为了怕影响我毕业考试，选择了保密。目的也是让我顺利圆满的毕业。

我顺利地被安排到邻村的一所中学教书，他则与同年秋季开学时候外出打工。

跑过几个地方吧，每到一处都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虽有一些怅然若失，但也有想念的甜蜜。上世纪90年代，传销这一江湖骗局已悄然兴起，我们在大学里已听说过此类事情，但巧的是，他一出去就进到了这样的公司，电话再打过来的时候，会听到里面乱嚷嚷，男的女的说话声不绝于耳，他还嘻嘻笑着说是同事们一块吃饭聚餐呢，问道好不好时，一直都说好，很好！直到1998年的春季，五一前吧，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却突然收到一封信。开头的称呼，已让我心里一沉——“姐”，太过生疏又太过距离感了，看到这种称呼，我已感觉不妙。果然，内容多是以前的种种都成为了过去，我们只是姐弟情，我比他大两岁，就权当是这个小弟的不是了，等等。我已泪如雨下，心中突然很空，如果他一直不联系，不回信，不说明，或许让我慢慢死心更好，但这封信却这样猝不及防，又这样坦率直白，让我连消化吸收的时间都没有。无疾而终的结局，让曾经满怀期待的我有一段日子很灰暗。端起饭碗要吃时，想起他的决绝，泪水和着饭菜吞入口中，批改作业时，想到他的无情也会泪落沾衣，翻开那本他用骈文写给我的一首首诗，一行行文字，心如刀割，痛苦有时窒息到我呼吸困难，连泪水何时滚出，是何味道也察觉不到。那时候流行《心雨》这首歌曲“我的心是六月的情，沥沥下着细雨”直到“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反复哼唱着聊以自慰。偶尔看着那封信发呆，想这可能是最后一点点联系了吧。

而可笑的是，他最终的做法让我对他的一点留恋也消耗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