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月牙儿

读书

文/月牙儿

小的时候，父亲觉得自己的儿女不应该是举着锄头象牛一样犁铧那片土地，至少应该是拿着笔耕耘在书本上。常常的，就把我约束在屋子里，能让自己坐下来的，除了《儿童文学》《作文通讯》等刊物外，就是父亲书箱里的《鲁迅全集》和《郭沫若文集》了，父亲收藏的书都是繁体字，但这并不影响我的阅读。

鲁迅在《秋夜》中说：“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我家的院子里正好有两棵枣树，看着看着，枣树上的天空渐渐地变成了灰色，不再那么明晃晃的了。郭沫若在《天上的街市》中说：“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我便常常搬个小凳子坐在夜空下，但是没有街灯，只有星星，我就会托着下巴看着星星眨眼睛，希望有一颗掉下来，变成一颗钻石闪闪地亮在我的手心。那个阶段读过的书是会跟人一辈子的，直到现在我还是喜欢缀满星星的夜空，它是那么安静，那么清清冷冷的透着些许的亮光。

上大学的时候才第一次离开家门，报到那天下着雨，办完手续父亲就走了，灰蒙蒙的天空下只留下孑然一身的自己，影子都没有。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便去图书馆，拿到的第一本书是《荆棘鸟》，我沉沉地坠入书中，直至欲添清泪，成其潺缓，甚至还幻想着那一声绝唱也能留在自己的生命中。继尔，迷恋上了外国文学，《飘》《简爱》《呼啸山庄》《傲慢和偏见》……一个男孩硬生生的把我从书中拉回到现实中来，后来他成了我的丈夫。他的出现，让书中那些文字变成滚烫的情书，一叠一叠的塞在我的手中，在爱与被爱间纠缠、盘结、徘徊、挣扎，一行行清泪不再为别人流淌。想逃遁的时候，便钻回宿舍，拉上床帘，一个人悄悄地翻着书页，象是蜗牛缩回到那个坚硬的外壳。

1993年，我从山西师大毕业了，我的理想是在大城市做个白领，现实是我被分配在乡下，理想与现实的落差把我甩进了人生的低谷。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依然看着院子里的两棵枣树发呆，生命的天空是灰色的，但我失却了那种直指苍穹的勇气，如一只透了气的蓝球，蔫蔫地把自己丢在一个角落里，蹦不起来。

九月开学了，我极其无奈地走在从小上学的那条土路上上班，不哭不笑，不言不语，心情的悲苦难以言表。把我从书中拉出来的男孩塞给我一堆书，坚定地说：“先让它陪你，很快我会把你调回到我的身边。” 以后的日子只有两件事做，一件是：流着泪看书，看着书流泪。另一件是：在茫茫然中等待，在等待中茫茫然。

除了工作外，我大部分的时间徜徉在书海中。在春天和暖的阳光里，依在院子里的一棵枣树下，手捧一本书，读着，有时会读出声音来，或者大声地朗诵，时而那样的娴静温婉，那样的恬淡优雅；时而那样的意气风发，那样的激情飞越。在寒冷的冬夜中，夜阑人静，在书桌上，就是一本书，一个人，一盏孤灯，手不释卷，又是那样的幽静深远，那样的惬意满怀。

我再次翻开《鲁迅全集》，顺着鲁迅的墨迹，去体味那声声的呐喊，那深厚绵长的意蕴，更是那掺和的讽刺的辣味，如同急风暴雨射向垢陋心灵一角，所向披靡，无坚不摧，终令我脸红心颤、羞愧难言，并猛然悟得“今是昨非”。

那时候，书籍给予我的，不是单纯的知识，也不是转瞬即逝的激动，而是生存的自信，做人必备的才智和勇气，它唤醒了我的心灵，使我对生命的尊严肃然起敬。

一年后，我茫茫然的等待变得清晰可见，我终于调离了乡下，踏上了人生的正轨。学校图书馆的藏书就是我最大的财富，我一本接一本的阅读，在泰戈尔园丁和飞鸟的温情对白中，我感受到了生命的芳醇；在灯下秦淮河的桨声中，我隐隐辨出父亲那苍老的背影；在寒夜的小橘灯下，我看到了童真与母爱的无私；在那浊浪排空的海域中，我理解了老人对大海的不屈斗争！是阅读使文字具有了永恒的价值，它比图像更空灵，比记忆更清晰，比冥想更深邃。它让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让我凌驾于伟人的思考之上。

刚结婚，我住在学校阴暗的地下室，没有阳光，日子也暗淡得多！读书便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一天不读书，便觉得日子无味，时光漫长又单调，生命失去了生机。那时，书本就是投射进来的一米阳光，它拉近了时间的距离，缩短了地域的间隔，使我身居陋室，却畅游于千山万水间，鸟瞰着古今中外的文化。

后来，工作给了我一份自信，我也学会了怎么去爱，怎么去生活。读书让我的胸襟变得开阔明朗。主人公悲苦迂回的命运也让生活的寂寞变为一种享受，我开始变得平心静气，开始懂得慢慢地涵泳、品味人生，渐渐地，感觉自己冲破了名缰利索的困扰，灵魂也因之而升华得更为纯净。

带班主任的那些年，常常拿着一本书坐在讲台上静静地读，陪伴着学生上晚自习，有时停电了，看着整个教室里摇曳着的烛光，就又看到了郭沫若笔下夜空里那些闪着亮光的星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虽然朦朦胧胧，微弱昏黄，但它照亮了我的人生，也将继续照亮我的余生。

进入网络时代后，许多人选择了手机游戏，阅读和写作却成了我生活的一种习惯。

2014年，认识了行走的寿阳县志白长生老师，跟随他的脚步去丈量寿阳的每一寸土地，然后变成文字，在各类征文中获了一些奖。2017年加入中国诗歌报散文诗创作室并任主编，也开始发表自己的一些作品。2019年加入山西省作家协会，从此，写的文字不只是一篇作文，署名是作者；从此，写的文字成了作品，署名是作家了。

在这个喧嚣的时代，寻求热闹的人常常会觉得孤单，是读书让我不孤独。一本本书，就是一个个心灵的朋友，在独酌的时候，它会与你同饮；在孤寂的时候，它会静坐在你的对面。就像一位平淡的朋友，不喧哗，不招摇。只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给予你冲破黑暗的勇气。

加拿大作家阿尔维托曼古埃尔的《阅读日记》前言中有一句话:“有一些书，我们是如此长久而深清的挚爱着它们，因此，是可以从最真实的意义上，运用心灵的力量逐字逐句地重温它们的，因为我们是理解它们的。”是的，一本好书，它不说话，却无时无刻不与你的心灵对话；它不思索，却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着你的思索。

时光流逝，岁月不言，生命一天天在书香的濡染中，变得愈加醇厚耐品，一种灵魂的香味，自然就会生发出来，飘逸四散。

人生，本身就是一本书，阅世就是阅读，阅读就是阅世，我愿乐至沉酣，最终转而旷达。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那如兰的的一缕芬芳，就是我们留存在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痕迹。

【作者简介】

月牙儿，本名郝跃红，毕业于山西师范大学化学系，中学高级教师，山西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报散文诗创作室主编。有散文、诗歌发表于《语文报》《中国诗歌报》《诗歌周刊》《乡土文学》《天涯诗刊》《光线诗刊》《文学百花苑》《年度散文诗集》等报刊和杂志，联系电话[ph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