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

木石

偶遇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夏日，车站售票厅不大的窗口外，排起几行长长的购票队伍，队与队之间，不时有人走来晃去。不知是谁碰了一下，也许是天意，身旁的拉杆箱忽的向右前方咕噜噜快速滑去，直到撞上你的美腿才骤然停下。我转向你，一脸歉意，你转过脸，眼含笑意，我斜跨一步伸手欲拉箱杆，你侧身把箱子推到我手边。你未言，我未语，似曾相识，仿若故人相遇。继续排队，我不时侧脸看你的侧脸，清秀美丽。有那么几次你蓦然回眸，四目相对，四道光在空中触碰，你瞬间面色潮红……很快买好车票，我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走到你跟前。“请问乘哪班车呢？”“K3016次。” 你山泉般清亮的声音传入我的耳鼓。我听后，情绪黯然了一下，我们不是同一辆车，你向西，我往东。我知道，我们的故事还没有展开就已经结束。从此，你的容颜你的声音常在我记忆里浮现。从此，我的梦里你成了常客。如果我们同乘一辆列车，如果我们多一些时间，如果我们能够再次遇见，如果……滚滚红尘，人海茫茫，你身处何方？后来我曾多次到过那个车站，也曾售票大厅里踯躅徘徊。窗口还在，窗前排队的人群还在，广播里播报列车进出站的温婉清亮的声音还在，惟你，不在。钟声响起，我快步走出大厅，迎面，不远处有着和你一样神韵的女子正朝这边张望。我无法判断，那是否是你？是现实还是梦幻？ 蛙鸣 蛙鸣，很熟悉吧！夏季的夜晚，大地褪去暑热，逐渐变得清凉。此刻，空濛的夜色里，萤火虫明明灭灭，飘飘荡荡。散发着清香气息的秧田里，藻荇蔓延的水塘边，苍郁朦胧的山岭上，那些沉寂了一整个白天的蛙们热闹起来，组成了一个规模庞大的乐队，不知是哪位高手挥动无形的指挥棒，指挥着这只看不见的乐队，时而独鸣高奏，亢奋铿锵，时而群情激昂，数百成千上万只齐声和鸣，时而杂错交替，此起彼伏，潮来潮去般耳边滚过。这便是我童年时代对夏夜蛙鸣的记忆，后来我给它起了个高大上的名字，《夏夜田园交响曲》。今晚，我散步路过公园南端的池塘，水边葑草葳蕤，一层层黑魆魆的芦苇在凉风里摇摆着挺拔的身姿，苇从里萤火虫若隐若现，耳边蛙声一片。瞬间，思绪穿越时空，回到童年的夏夜，彼时的情景重现眼前。几十年过去，记忆中的秧田还在吗？池塘还在吗？山岭还在吗？儿时的玩伴，远去的故人，今夕何处？每次听到蛙鸣，总有一种感怀，一种兴奋，总能想起一段明晰的往事，那样清澈、纯净。岁月在我们的流年中消逝，一切都在改变。物在变，人在变，景在变，情在变。亘古不变的，惟有这热闹的此起彼伏的蛙鸣，一如我年少时洒落在故乡泥土里的欢声笑语。 土堆·老树 老家门口不远处有一土堆，不知是哪一阵风吹来，或哪一只鸟飞过带来了一粒种子。于是，土堆上长出一棵不知名字的小树。从春天到夏天再进入秋天，小树竟长到一人高。那一年，冬日的上午，阳光灿烂，水坑里，我赤着小手抓起一块冰凌树枝上挂起，携了阳光的风儿唤醒了枝条的弹性，冰凌剧烈的摇晃，亮晶晶的反光乱花了我的眼睛；那一年，土堆上的小树长到胳臂粗细，月照树梢，一地斑驳的光影，玩伴们树下游戏，一不小心，铁环滚落到秧田里，找啊找，就是找不见；毽子飞到了枝头上，等啊等，就是下不来；纸叠的“四方”被风吹跑了，撵着追，却总是追不上；那一年，上学路上，几个小伙伴坐在树下土堆的怀抱里，绿荫遮挡了阳光，几本小人书耗去了一个下午的时光；那一年，麦收季节，骄阳当头，割麦间隙我们来到土堆的树荫下纳凉，微凉的风，斑驳的影，我们有了片刻的歇息；那一年，除夕的晚上，我拿着香、纸、鞭炮，跟父亲一起给土堆辞岁。火纸红红的光焰里，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里，青烟缭绕火药味浓烈的氛围里，许下心愿，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平安顺畅；那一年，我送客至土堆，客人越走越远，只留下背影，我站在土堆的树下深情凝望，希望她能再一次回首，或者，招一招手，可她没有。当年，土堆很大，小树很小。而今，土堆颓废，不及腰高。小树已老，枯枝寒风里摇。土堆，土堆上的老树，你们承载了我多少往事，多少记忆？看到你们，那么亲切，又那么怅惘，眨眼间，昔日的光阴又回转身旁，走过的路仿佛又重走一遍；若干年后，土堆或不存在，树也不在，我也早已化为尘埃，那些发生在它身边的故事不知道谁还能够记得。土堆、老树，它陪我走过童年、少年、青年。虽然后来见面少了，但每次回老家总会来到它的身边，久久伫立，不愿离去。是想遇见那时的我吗？是在等那时的人吗？是在听那时的声吗？我知道人生是一张单程票，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永远不会再来。不知为什么还要如此痴情凝视怀想？今天上午回老家看望父母，土堆•老树前静默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