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一天】 那天我要去“三线”

庄 历

回顾我这一生度过的几十年时光，从幼年到少年，到青年，又到老年; 从学校到工厂，到部队，到企业，到政府机关，又到退休居家; 参加工作后，务过工，扛过枪，经过商，从过政; 从辽宁沈阳到甘肃陇西，又到青海西宁，最后又从青海西宁回到辽宁沈阳，这期间经历的“难忘的那一天”太多了，随便数起来也有十几个，但最最让我难忘的一天，而又留下文字和照片记录的，是我参加“三线”建设 (注①) 奔赴祖国大西北临行的那一天：1970年10月27日。

(下图为三线建设博物馆的浮雕画)

1969年是极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中苏两国在边境爆发战事，全国进入了紧急战备状态; 这一年，轰轰烈烈的“文革”步入新的阶段，全国各省市均已成立了“新生政权”革命委员会; 这一年，全党全军全国人民万众一心贯彻执行毛主席发出的伟大号令“备战，备荒，为人民”和“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热潮。

这一年的年底，辽宁省革命委员会下发文件，决定从沈阳市的70届初中毕业生中抽调1000人，提前毕业，参加国家的“三线”建设。我非常荣幸地被选中了。在经过沈阳冶金机械学校和沈阳冶金机械修造厂10个月的厂校联合代培后，定于1970年10月27日晚乘火车奔赴祖国的大西北-甘肃陇西。

(下图为当年的战备宣传画)

在学校选定我去大西北的“三线”工厂后，我高兴万分，为自己参加了工作感到自豪，更为自己能参加“三线”建设感到骄傲，因为那是毛主席关心和关注的地方，是毛主席为此“睡不着觉”的地方 (注②)。而我家中的父母亲心情却比较复杂，一方面为16岁的儿子首批进了工厂而未上山下山感到欣慰，同时又为儿子将在10个月后离开家乡奔赴5000华里外的“三线”工厂而焦虑。他们担心尚未成年的儿子远离家乡，远离家人，独自在外，能不能吃好、睡好、工作好，能不能独自处理好遇到的大事小情。但那时，父母亲还抱有一线希望，就是情况发生变化，我不用去“三线”了，留在了沈阳。当然，他们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下图为当年的“三线”建设宣传画)

随着时间的推移，期待中的情况变化一点没来，奔赴“三线”的消息却越来越具体。9月5日是我17岁的生日，原定全家人要去照相馆拍一张“全家福”，因母亲知道了还有一个月儿子就要离家远行，而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连日来忧心忡忡，想起来就哭泣，眼睛已哭肿了，没法照像，父亲只好让我们兄弟4人去照相馆拍了一张合影。

(下图为我17岁生日那天与弟弟们的合影)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我要离家的日子：10月27日。这一天，我们全家人都守候在一起，父亲、母亲和三个弟弟，大家都没有了平时的笑容。父亲从单位同事那借了一部海鸥135照相机，然而从未使用过相机的他，却忘了同事教给的使用方法，尽管如此，也给我、给全家人都拍了个遍。照完相，父亲对拍照效果心中没底，为保险起见，我们全家人又在父亲的带领下，到照相馆拍了一张“全家福”。这张“全家福”，拍的时候，照相师傅让我们笑一笑，可是我们全家人谁也笑不起来。母亲刚刚哭了一早晨，眼睛还是肿的。父亲虽然没有眼泪，但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一直比较忧郁和沉重。三个弟弟见哥哥今天就要走了，都没有上学，向老师请了假，从早上就围在我的身边，一改往日的淘气，这天变得格外听话和懂事。

(下图为去“三线”临走那天拍的“全家福”)

下午15时，在父母亲和弟弟们的陪伴和护送下，我走出了家门，准备乘车去沈阳老北站，在那里乘坐沈阳铁路局为我们“三线”新人专发的0次专列，奔赴甘肃陇西。刚走出胡同口，9岁的四弟突然抱住了我的大腿，不让我走。四弟是我们家兄弟四人里最小的，他跟我的感情也最深厚。离开家，离开父母和弟弟们，我的心情也不好受。为安慰他，我用钢笔在他的左手腕上画了一只手表。过了好多年，我才知道，为这只画在手腕上的“表”，四弟曾一个星期都不肯洗手…

(下图为四弟1972年与母亲的合影)

赶到沈阳老北站，只见站台上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我们去“三线”要乘车的正好是1000人，来的亲朋好友足有五六千人，几乎所有走的“三线”新人，基本上都是全家来送行，站台上到处是家人的叮嘱声和哭泣声。

随着汽笛的一声长鸣，火车缓缓驶出站台，顿时，站台上的哭声响成一片，用“惊天恸地”四个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挤在火车车厢窗口的我们，男生们一个个泪眼汪汪，女生们则全部哭出了声。

就这样，我们1000名十七八岁的小青年，怀揣着一颗忠于毛主席、忠于伟大祖国的红心，在这一天离开了家乡和亲人，从东北的重工业基地-辽宁沈阳奔向祖国大西北的黄土高原-甘肃陇西，投身到艰苦奋斗的“三线”建设之中。

但让家人没想到的是，在刚到“三线”工厂的两个月后，我即应征入伍，从建设祖国的岗位转到保卫祖国的哨卡，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开始了“红星闪耀的岁月”…

(图为去三线那天父亲在家给我拍的留影)

注 释：

①“三线建设”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毛泽东主席和党中央作出的一项重大战略决策，它是在当时国际局势日趋紧张的情况下，为加强战备，逐步改变我国生产力布局的一次由东向西大转移的战略调整，建设的重点在祖国的大西南和大西北。

②毛主席曾说：“三线建设不好，我就一天睡不好觉。”又说：“建设三线，钱不够，扣我工资。”

撰 文：庄 历

图 片：庄 历／网 络

配 曲：我和我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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