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躲进阳台

高山流水

<p class="ql-block">已是四月,室外荡漾的花香已渐次被树叶的味道淹没,而我阳台上那株绿梅的丫头刚突出绿意,一棵映山红才刚要把一冬的憋屈喷薄而出。看来,室外的夏要来了,春就躲进了我狭小的阳台。</p><p class="ql-block">我乐见有这样一个小空间,与春独处;我欣喜有这样一段小时光,与春相暖。每年都是这样,在山冈,在平原,一切春意归去,我就独与躲在阳台上不肯离去的春光厮混。</p> <p class="ql-block">五十的人了,本应该知天命懂轮回了,可我却偏偏有点儿小孩子的稚和年轻人的扭。当那棵映山红露出紫红的蕾,我就不会再去室外给野春捧场了。我会捧一本书,面对映山红读着,或者捧一杯茶,面对着那蓬紫红品着。我的视线一刻也不愿离开那片春光,心想,唯有这样的虔诚,才能赢得春的芳心。可谁都知道,时不我待,即使你把心交给她,她也会按她自己的生活逻辑去或者留。人一扭,痛苦就来了,你扭着春,春却还是逃不过天赋之咒:在夏天铺天盖地到来的时候,春还是要从阳台上溜走的。此时,我才恍然,春来到阳台,只是想给我告个别,我原来的那些稚和扭只是可惜那瞬移而去的美好时光罢了。此时,“留春不住由春去,春归何处归何处”的无奈会一下子拉满这个暮春时节。</p> <p class="ql-block">春来到阳台上,我就会狂喜而又紧张起来。喜的是,外面已“费尽莺儿语”试图留春住,春却悄悄躲住在我这小屋一角,这是春给我一冬的期盼的回报呀;紧张的是,最美的也是最短暂的,春很快就会过去的。</p><p class="ql-block">今年春节时,我对妻说:“年年外面花罢,咱家阳台上的花木才滋荣发芽,我们今年让春早来咱家吧,这样也能给春节添点儿喜气儿。”于是,我把所有花木从阳台上搬到了室内。在温暖的房间里,梅是提前开了,延续了一个月,直到外面万紫千红时,梅花才香销玉殒。可那株映山红却纹丝不动,以致于妻子多次说:“映山红是死了,梅都开罢了,它还是老样子,把它扔了吧。”我说:“各有各的秉性,各有各的时间,我们要给它决定自己的权力。”梅在温室里确实迎着外面的冬雪开了,可是它没能接着春信,与其他的花一同扮靓这个春天。可映山红还是死扭着,直到姹紫嫣红开遍,她才犹抱琵琶半遮面羞羞答答露了个头,只给春天续了个尾。现在映山红照亮了整个阳台,一洗过去那半死不活的消极状态。面对吐绿的梅和发荣的映山红,突然觉得,我是不是对他们犯下了滔天之罪——一时兴起,让他们都错失了春天,而我却能在春外享受春之乐趣。我忽然想到武则天逼迫牡丹在冬月盛开的故事,一时感觉到自己的武断是一种可怕的摧残。</p><p class="ql-block">喜欢她,应该让她随性来去;外力强迫出来的美,只是逢场作戏。阳台之春,不是来告别的,而是来控诉的。我一时又有在被告席上如坐针毡的感觉。我很痛苦,爱原来也是在寻找一种罪过来承受。但这种情感能从人之本性中消失吗?我想,那是永远不能的。我爱春天没有错,错在无法留春住只能强挽住。</p> <p class="ql-block">当梅叶婆娑,映山红盛时,我知道无论你有再多的手段也不可能让他们永远在阳台上泼泼洒洒,有来必有去,有盛必有衰。我现在能做的,只是用我能用的方式记住这一次春约,让春之光永驻心中。如果真能把落花流水当作送春归的仪仗,世间就不会再有遗憾。</p><p class="ql-block">当春到阳台时,我的春心就在无论年龄的岁月里开始伴春之旅。春去春心在,时节变换又何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