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听到了吗

海之

小时候，每当清明前，母亲会领着我穿过一条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走过爬满藤蔓的山路，来到荒山中的坟墓前，放下镰刀、铁锹和祭祀用品，告诉我这是爷爷奶奶的坟，那是长兄的坟。爷爷奶奶和长兄我都没见过，只能听我母亲的叙说。

那时候山坡上都是坟墓，东一个西一个，杂乱无章，没有墓碑只有土坟堆，很难辨认，我也不知道母亲怎么能认出来的。

母亲拿起镰刀开始清除小树和杂草，坟很大，清除野生的小树和杂草需要好长时间。清理到很少的时候，母亲会把那些小树杂草留下来，让我去学着清理，她自己又拿起铁锹挖土，把土轻轻地洒在坟墓上。小树杂草清理干净，坟墓上面都覆盖了一层新土，母亲又去旁边的草地上挖两个圆圆的土块，告诉我这是坟帽子，坟墓弄干净后，上面要盖坟帽子，两个土块要一阴一阳对合着放在坟墓顶上。

坟墓弄好后，母亲又开始摆放祭祀用品，点燃纸钱后让我跟着磕头，母亲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我也没听明白。一切都弄好后，母亲让我看看灰烬，有没有都熄灭了，要都熄灭了才能离开，后来才明白是防止发生山火。

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人领着我去扫墓祭祀了，但我每年都坚持去扫墓。按母亲教给我的方法，一步一步地按顺序完成祭扫过程。

坟墓周围的小树杂草真的很多，也很难清理，有的还是带刺的藤蔓，为防止弄破手上的皮，只能戴上防护手套，我这才深深体会到母亲坚持数十年的不易，也深深感受到母亲从小培养我学会做事的用意。祭祀祖先需要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

1993年，我老父亲在我母亲的坟前立了一块花岗岩的碑，又与我叔父他们一起为我爷爷奶奶的坟前立了一个碑，然后在坟墓的四周种下了一圈方形的小树。从这以后再也不用仔细寻找了，远远就能看到坟墓的所在地。这些小树长得很快，没过几年就长得郁郁葱葱了。

虽然坟墓周围种上了树木，也立好了墓碑，但那里的杂草小树一点也没有减少，每年还是要带好工具去清理。开始的时候我的大婶和小叔小婶会一起帮忙清理，他们主要清理爷爷奶奶的坟墓，我母亲的坟墓都是我一个人清理的。我小叔有一辆电动车，会把在外面挖掘好的坟帽子用电动车送上来，这样轻松多了。后来他们年纪大了，再也干不动了，这事情只有我一个人去干了。

由于山上开发了公墓，祖坟的四周逐渐地被公墓包围了，到最后所有的零散坟墓都进入了公墓，在整齐划一的公墓中祖坟成了唯一的土坟，过往的人群都会看上一眼。虽然公墓管理处曾多次提议帮我们一起改造，让它融合到公墓中，但我们一直舍不得动，怕惊扰了先人。

2021年2月，我的大叔父去世了，坟墓的改造才提到了议事日程，与公墓管理处多次商议后，决定把祖坟地块整体改造。清明前祖坟改造动土，清明后整体搬迁改造，等全部改造完毕后再回迁新建的坟墓。那时我小叔叔还在，他还亲自到现场观看，虽然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但他还是支撑着爬到山坡上，看望即将搬迁的祖坟。不久以后，小叔叔病情慢慢加重，到了这一年的8月份，小叔叔也因病去世了，他没能等到祖坟改造完工的那一天，没看到改造后的祖坟新面貌，也是一个终生的遗憾。

祖坟改造一直到年底才完成，由于新冠疫情肆虐，来去都受到了影响，公共交通大多停运，我在外省影响更大，回去需要居家隔离，所以不能亲自回去，只能委托同一大市内的三个姐姐回去办理回迁。接下来的一年，新冠疫情依然严峻，清明节前后公墓因疫情而封闭管理，人们只能网上祭奠，遥望远方寄托哀思。

今年清明节，疫情终于散去，人来人往不再受到限制，今年又恰逢少见的闰二月，老一辈传说：“闰月清明不上坟。”说的是碰到这样的年景要避免闰二月上坟。我们虽然不相信，但我们还是提前去祭扫了。

现在那里已没有原先土坟的样子了，一切都已变了，一个个墓碑庄重大方，与众不同，整齐划一，焕然一新。我们轻轻地擦拭去墓碑上的灰尘，敬献上花篮，结上飘带，然后深深的鞠躬。

我们轻轻的念叨：妈，给您换上新的安身之处了，您的旁边是爷爷奶奶，您的后边是大叔叔和小叔叔，您常牵挂的大儿子也在您的后边，希望您在天之灵能看到、感受到。

妈，三十多年了，我们一直都想您！

妈，您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