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爸：</p><p class="ql-block"> 您已经好久不看电视，报纸，手机了。这封信您若能看，多好！</p><p class="ql-block"> 2022年10月，妈说您左脚抬不起来，想去医院通通血管，吃点中药调理一下身体，结果检查出您小脑萎缩，轻度肝硬化等病症。医生说，冬天也要坚持锻炼，否则，病情发展会很快。一时间，咱家人有点反应不过来。年近80，从来不吃一粒药的您，在我们心里还以为健康。医生的嘱咐，却让我们真切地知道，您不仅老了，而且病了。</p><p class="ql-block"> 爸，您还记得吗？医生让您多溜达，但不能一个人。咱们计划请专人照顾您，您不同意，反复强调，不用不用，有玉芝照顾就行。不管啥时候，在哪，只要没看见妈，您就四处找。妈，比您小三岁，高血压，颈椎腰椎都不好，自己勉强维持走路，照顾您，她已无能为力。</p><p class="ql-block"> 爸，疫情三年，您每次与在外地工作的哥哥打电话，都让他回来吧，生意赔钱就别硬挺了。哥哥坚持说华东比东北有机会，他相信他能翻身。为此，您上火，难受，甚至骂人，还总叫我劝哥回老家养老得了。</p><p class="ql-block"> 爸，十年前您和妈去哥家待了2个月，这次又是2个月。很巧，是吧？我哥因不能回哈尔滨照顾您，特意邀请您和妈去他家。那里冬天温度不冷，哥能带您溜达。结果，到那里一周，妈眩晕症发作，大半夜去医院，回来你们四口人都阳了。每次和妈视频她都讲您的情况。</p><p class="ql-block"> 爸，妈说的都是真的吗？妈说你有时候看人，眼神呆滞，看似像看你，其实没看见。妈说你好几天不大便，每次需要药物和人工助便。每次妈要收拾1个多小时。女儿真不敢相信这是从前的目光如炬、干净利索的您！爸，听来的衰老就这样来到您和妈身上了？</p><p class="ql-block"> 妈说，大多数时候，您按照她的指令在生活。比如站到桌前，一动不动，眼神凝固。妈说：喝水，把药片儿吃了。您缓缓地拿起杯子，把药吞下。有时到卫生间，站在镜子前一动不动。妈说：刷牙、洗脸。您就缓慢地去挤压膏，去洗脸。更多的时候，您上厕所出来，妈妈会说：“为什么不系拉链呢？”</p><p class="ql-block"> 爸，妈说的我还是不太相信，变化咋这么快呢？每次我和您通话或是见面，末了，您还会跟我老生常谈——好好工作。爸，您不忘嘱咐我这个，我就认为您没毛病啊！</p><p class="ql-block"> 今天，咱爷俩通电话，我都问您啥了呀？您要是能回忆起来该多好啊。我问您：今天中午吃的啥呀？您说，方便面挺好吃的。我说那您最近还想吃什么好吃的吗？您说不想吃了，再不去饭店了，你就好好工作吧。我说：您是不欢迎我去了吗？您说不是不是，你来家可以，咱们不去饭店了，有一点儿吃腻了，你好好上班吧。</p><p class="ql-block"> 爸，您能记得我们的对话内容吗？医生让我们多和您说话，减缓您的衰退速度。我每次跟您说家常，您都嘱咐我好好工作，我咋不理解呢。在您心里，姑娘除了工作，不能轻松一点生活吗？您咋还像我小时候对我要求那么严呢？</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跟妈说，妈劝我：“你爸反应慢了。说啥都没心没肺的。你还不高兴，他早忘一边儿去啦。他现在就是嘴馋，总想吃好吃的。不吃到嘴，就不乐意。”爸，咋感觉不像那个总说“好吃长流水，少吃多得味”的您了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说到吃，爸，听妈讲过，年轻的时候你们吃了很多苦。当时，响应国家下乡政策，在农村生活七八年。您和妈就是在去乡下汽车上认识的。我和哥都出生在你们下乡的地方。这些，您都记得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爸，全家人都知道您省吃俭用，精打细算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很少奖励自己。妈经常说您没错花过1分钱。妈在给您花钱上总是很大量，生活上也很照顾您，每顿饭像样地做两三道菜。尽管她腰疼，做一顿饭要歇好几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今天咱爷俩说得挺多，您要是记得该多好！我问您：我妈睡着了吗？“没有，在听直播呢。”我说：你现在看家里的群信息吗？“没看。”我说：我妈不是睡着了呀？“她天天听那个直播，那里的故事，乱七八糟的，嗯，她是中毒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爸，在您心中，这个时代让妈变了。您知道吗，在妈心中您是啥样？妈说：你爸现在像换了一个人。最近一周，早6:30起床，叠好被子。吃完早饭，就开始收拾碗筷，倒垃圾筐。妈说，您清醒了，比年轻时还好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年轻的时候，妈就盼望着有这么一位勤快的爱人。爸那时总爱睡懒觉，妈叫一遍，两遍，三遍，五遍都不见动静。为此，妈唠叨您一辈子。去年，你们住院调养，妈才跟我解密：您是因富农成分没能念成大学而郁闷了一辈子。您的才华除了在乡下大会发言40分钟不照稿和替其他青年写信发挥过，在满世界的农活中没有用武之地。现在年逾古稀，得了脑梗，小脑萎缩，特别是阳了之后，吃饭得挑喜欢的才吃，出门得马上就走，不高兴就骂人。您变成另外一个我们不熟悉的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爸，每次咱们见面或打电话您还记得都嘱咐我什么吗？今天咱爷俩通话，我说我得请假陪您和妈出门看看，回老家转转。不爱吱声的您声音提高了：“要把单位的事儿当回事儿，当大事儿，家里的事儿可以当小事儿。”“为啥呀？我们领导经常讲单位的事儿和家里的事儿发生冲突，以家里为主。个人的事儿和单位的事儿发生冲突，以个人为主。身体和工作发生冲突，以身体为主。爸为啥和我们领导说得不一样呢？” “不知道！我只知道单位的事儿是大事儿。”我说：再大的事儿还有比家比身体比我们开心健康生活更重要的吗？”“单位的事儿重要，那是你的饭碗！”电话那头的您好像生气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妈说一个女孩子考个中专就得了，能有份儿工作，自己能养活自己就挺好。爸您却坚持让我读高中，考大学。我满心的怨恨，觉得爸要求高，不心疼女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上大学后，有时候想家特想回家，爸总说别来回折腾。我一直以为，抠门的您是怕我花钱买火车票。后来我在铁路工作来回走凭证件就行，您依然不让来回走。这是为啥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我心里，您是从来不关心女儿的父亲。在您神志清醒的时候，您总嘱咐我要好好工作。如今，您糊涂了，在您的意识当中，好好工作这个信念咋没有被模糊掉呢？今天，听到您清醒地强调，女儿竟泪流满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爸，过去我对您的抱怨您都忘了吧。忘得就像女儿从来没说过一样。今天，咱爷俩的通话，我都写在信里，帮您记着。</p><p class="ql-block"> 余生，诚邀老爸继续指教！拥抱您！</p><p class="ql-block"> 女儿敬上</p><p class="ql-block"> 2023年3月25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