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红酒杯

周晓凤

生活逼我爱上红酒杯。

 

最近十几年，夜里和周末，麦子常喊我陪他喝酒。

 

晚上下班回家，餐桌上只要出现一个好菜，麦子飞快拎出一瓶红酒，期待地看着我。他脸上的表情，毫不客气地讲远比关起卧室门热情了许多。

 

我不迷恋红酒，只是担心他独自一人喝完一瓶伤害他的老身体，烦恼他酒后夜里鼾声太大，严重干扰我睡眠。所以，几乎每次，我都点头同意，偶有几次反对也是因为他前几日踩到我尾巴，我尾巴还疼。

 

桌上的好菜，都是川菜。麻辣口味的菜，每一个麻辣味道的菜我都拿手，炒菜不放辣椒和花椒，如同白天出门不穿内衣那样羞于见人，炒个麻辣牛肉，多容易。

 

粤菜，是没有放辣椒还有花椒的川菜，我做不来。

 

很小的时候，我时常出门给我爸买通化葡萄酒，几块一瓶。小学四年级，我喝了一杯通化葡萄酒，醉倒在床上，昏沉了一个下午也爬不起来。我记得我倒下那刻，双手拽着被子想给自己把被子盖好，可我用尽浑身力气，被子一动不动。那天是正月十二，我妈生日，天气寒冷，家里来了很多亲戚，竟然也没人看到我倒床上没盖被子睡了一个下午。

 

那个时候喝葡萄酒的杯子是一个小小玻璃杯，是我爸喝白酒的玻璃杯。

 

到了我读高中的时候，依旧是我拿着我爸给我的钱去店里给我爸买红酒。家里，普通玻璃杯变成了有底座的红酒杯，笨笨的红酒杯，手感不好。90年代十几岁的我也没有感觉它高级。

 

大学毕业后到深圳工作，去男友家里吃饭，男友母亲拿出来纸杯，给我倒上红酒，又提出来一大瓶雪碧，热情示意我把雪碧倒入红酒里。年轻的心，被纸杯、被雪碧配红酒震撼。人年轻时脸皮薄，不好意思当面拒绝长辈，我故意慢慢喝那一纸杯的雪碧红酒。那之后，宁愿渴着，也不用纸杯。去朋友家做客，朋友给我一个纸杯装水，那我就不打算再去第二次。

 

登门来访的友谊，不值得为我清洗一个杯子？那，为何下次我还去？

 

我对好杯子的欣赏，是从讨厌纸杯开始的。

 

麦子哪天偷偷爱上红酒我也不知道。好在是红酒不是一个女人，爱得那么狂热和持久。想想，那么大一堆麻烦要收尾，要伤我的心，真是够吓人。

 

十几年前，麦子蚂蚁搬家一样往家里搬红酒，红酒越来越多，他搬回来一个红酒柜，一两箱水晶红酒杯。红酒柜又矮又小，和保险柜差不多大。很快，麦子发现他的红酒又摆不下，可他的水晶酒杯却美丽无比好评如潮，送红酒送红酒杯给好友是麦子的爱好。

 

前几年，他买回来一个比他还高还大的红酒柜，好几箱水晶红酒杯，家里怎么放也放不下，幸好时不时打坏一个两个，现在轮到我张罗我的红酒杯。

 

去高级餐厅吃饭，我先提一下他们的红酒杯，酒杯普通手感，那餐饭就不做好的期待，这提前预测，每次都很准。红酒杯的声音我最迷恋，远超过红酒本身。我和麦子碰杯时，那一声闷闷脆脆悠长的声音，立刻治疗好我周一到周五的工伤。比李宗盛的歌还能疗伤。

 

麦子时常站在红酒柜前挑选他的红酒，如同女人站在首饰柜前挑选首饰。

 

哪天让我成了有钱人，我马上比着他的红酒柜大小，买一个首饰柜。他怎么挑那天他要喝的红酒，我就怎么挑我要戴的首饰，想得太过瘾，真想下一秒变成有钱人，一点也不犹豫地买下我喜爱的首饰，我一天天变老，可首饰依然璀璨，有钱人的梦，做做都很爽。

我去卖水晶酒杯的商场、柜面看红酒杯。看得上的随便一个杯子要好几百块，真是贵，假使我不小心打碎一个，那该多难过，于是就看看罢了。我一直认为我喜欢的爱好，不必花费巨量金钱，麦爸收集的红酒一直又便宜又好喝，他的爱好才能长久，如果很昂贵，我肯定不同意他这样花钱，哪里花得起。

 

麦子的水晶酒杯已优于商场里70%的水晶杯，我时常提一提这个酒杯，提一提那个酒杯，然后统统放下，不买。

 

我像极了没钱的酒鬼，闻了酒香，兜里没钱，安慰自己家里还有一点酒喝，不用额外花钱，回家算了。

 

麦子喝红酒是肉体上的享受，我爱听红酒杯砰砰过来砰砰过去的声音，我喝红酒是精神享受。麦子不停讲这一刻他酒杯里红酒的味道，我举起酒杯和他碰杯，他唠唠叨叨讲红酒味道，我心里默默讲那还能有什么味道，就是一股红酒的味道呗，红酒味道哪里有红酒杯声音的味道好，麦子肉体的享受也远没有我的精神享受好。

 

我的享受比他的享受高级。

 

最近我开心笑了几天，真是捡到宝。客户给五星级酒店做布草，36年的历史真够长，我住过的听说过的五星级酒店都是客户的客户，走入酒店目光所及的一切，他们都供应。

 

我用很好的价格买入三对红葡萄酒杯，香槟杯，白葡萄酒杯，还买了一对很漂亮的茶杯，美丽程度媲美日本最大官窑出品的杯子。茶杯碟子和杯子分开计算，一杯一碟150多块，我还可以承受的小贵。其中白葡萄酒杯最为昂贵，每一支150元，两只300元，其他两种酒杯几十元一支，我开心笑了几天。

 

落落大方爱红酒杯。我爱的东西，从来不必花费很多金钱。

 

我爱红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