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怀思一一我的父亲母亲

静听花开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清明节快到了，爸妈，在天堂的你们过得还好吗？多少个夜晚，孩儿和你们在梦中重逢，有多少话想和你们说，无奈留下的只是你们转身的背影和儿床头打湿的枕巾。 岁月不经算，一晃已十年，父母离开我们已有十来个年头，但那镌刻在记忆中的片断总时常那么清晰地在眼前浮现，每每回忆起来，就不由得让人潸然泪下。 热爱 记得小时候，父亲每次干完农活总会拿着他那几本发黄的书翻来覆去地看，书上的字大都是繁体字，文字下还配有插图。父亲每每看完后总小心翼翼地放在匣子里，告诫我们不要乱动。说那是医书，父亲一直将它视若珍宝。 父亲告诉我们，自己的叔父，也就是我的二爷，是个特别好的老中医，技术好，腿勤快，不论是刮风下雨还是三更半夜，只要有人叫，他都一概去瞧。对待病人无论贫富，一视同仁。每天看病的排起了长龙，再有钱有势的人也不允许插队。尤其对于那些穷苦人家，看病往往是不要钱的。因此二爷在那时赢得了非常好的口碑。父亲小时候常到二爷的药房玩，跟着二爷认识了不少草药，也经常看着二爷给病人把脉、诊断、扎针。讲到二爷的故事时父亲两眼放光，充满着对二爷的无比崇拜。 "学医要先学德″这句父亲重复了无数次的话，我想既是对二爷的赞誉也是父亲对医生职业的理解与崇敬吧。 小时候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改变父亲的一生。一次他看见村里的一个小孩玩着玩着突然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他断定是癫痫病发作，急忙跑回家叫二爷，正巧二爷又不在，情急之下他取出二爷的针给那小孩扎了起来，针刚一拔出那孩子就不再抽搐。 事后父亲把这事非常骄傲地告诉爷爷，没想到非但没受到表扬还招来一顿暴打，说小孩子(当时也就十来岁)胆子太大，早晚会出人命的，象他这样的二楞子将来当了医生不知要害死多少人，今后他再敢去二爷药铺就打断他的腿。这辈子也别想学医！ 爷爷那是什么逻辑，只想会出人命，为啥就不想艺高人胆大，将来可能会救多少人，父亲的人生就这样断送在他偏执的观念里，父亲也因此抱憾终生。 　　后来，二爷也去世了，父亲也结婚成了家。就从二爷家拿了几本医书回来，一有空就捧着读。我家几个孩子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几乎不去看医生，父亲就从地里挖来些草药给我们喝，喝个几顿便好。 村子邻居家的孩子哪个脸上出癣了，腿上出痘了……父亲都会给他们说一些"偏方"，甚至有哪家老人病重了，也让父亲过去瞧还有几天阳寿。我很好奇地问父亲咋能看出来。父亲说主要看五观，一个人五观倒了就没几天了。 五观怎么会倒呢？我很纳闷。当然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我只知道父亲有一双"火眼金睛″，是跟着二爷练出来的。 尝试 　 　我家曾发生的两件大事，是父亲万般无奈的学以致用。亦是父亲对针灸及医药钻研的大胆尝试。 　　我上小学四年级那年，中午放学刚一到家就迎面撞见邻居奶奶从我家屋子里出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得了了，太吓人了……"我急忙跑进屋一眼就看见躺在炕上的母亲紧闭着双眼，脸色煞白。炕头跪着两个满头大汗的邻居大婶一直焦急地看着母亲，炕周围也站了好多人，包括心急如焚的父亲。大家脸色凝重，有的人不停地摇头，有的人在唉声叹气，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悲伤的气氛。 姐姐在一旁竭斯底里地叫着"妈妈、妈妈"，可母亲就像游走在另一个世界，对女儿的呼喊全无知觉。后来有个人提醒了父亲一句，"你不是会什么偏方吗"，如梦初醒的父亲，赶紧找来一个纳鞋底的大号针，在火上烧了一下，对准母亲的大母脚趾狠扎下去，霎时浓黑的血水从母亲的脚趾汩汩流出，母亲"啊"了一声，紧闭的双眼慢慢地睁开，父亲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说"没事了″，热心的邻居才纷纷离开。 大家都惊叹时隔那么多年，父亲对穴位的位置及深浅的把握还是那么精准！是父亲那关键的一针，把母亲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如若不然，我们姊妹四个将成为没有母亲的可怜孩子。父亲救的不光是母亲，还是我们这个温暖的家。 　　1991年，父亲五十八岁，得了严重的类风湿，两条腿已疼得站不起来，医生说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会卧床不起，当时走遍了县城所有的医院，打封闭针，吃药均不见好。万般无奈下他自己写了个方子，到村里诊所去抓药，村医一看吓了一跳，说这药方分明是毒药呀，吃了会死人的，不给开。在父亲好说歹说的坚持和保证下，村医还是把药给了父亲。(现在想来那个村医的胆子还真大，幸好父亲没事。) 当时母亲在学校给我看孩子，父亲一个人在家。因为怕我们担心，父亲瞒着所有的人，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默默地一个人在家喝下了药，等待着命运之神的最终裁决…… 直到腿好以后父亲才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们。父亲说，顽疾就须猛药治，这种以毒攻毒的方子哪个医生都不敢开，如果配方、剂量有一点差池都会要人命。当时他心里也无定数，死马就当活马医吧！为了以防为一，他也给自己准备了解药。没想到自己的方子真把自己的腿疾治好了！一直到七十多岁，父亲的腿再没疼过，走起路来也如同常人。 父亲没有系统地学习医术，完全是在二爷的耳濡目染下，凭着自己对医学的热爱和悟性，将他所学的知识用于实践，在医学方面真的很有天赋，如果不是爷爷，说不定还真是个名医呢。 　　父亲毕生的愿望是让我们能当上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可我们都不如他那般对医学的执着与痴迷，没能让他的愿望实现。如果他知道他的孙女犹如当年的他一样那么的热爱医学，并在医学院一步步实现自己理想的时候，在天堂的他一定会感到无比的欣慰。 坚持 我们上小学时，父亲白天干活累了一天，晚上还要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检查我们的功课。让我们背诵当天学习的课文，检查当天的数学作业。如果作业本上错题超过两个，会遭来父亲一顿训斥。学习不用心，总爱贪玩的我受的训斥最多，我们都害怕他那怒目圆睁的眼神。为了免受父亲的训斥，我们写作业时从不敢有半点马虎。 那时候，每次期中、期未考完试，学校黑板上的光荣榜，都将获奖学生的语数成绩公布出来，父亲再忙都会去看。如果考不好，名次倒退了，不但是要说明原因，还会受到训诫。我的小学时光就是在无数次的训诫和保证中长大。这也正是我最难忘且最温暖的回忆。 二姐从小不爱学习，基础很差。像二姐这样的孩子，许多家长让孩子读到二、三年级都不让上学了。他们认为女孩子不但文化课学不好还耽误做针线，白浪费钱。但父亲认为会算帐，能识字是一个人应掌握的最基本的技能，如果没有这种技能，以后到社会上会吃亏的，况且针线活啥时都能学，而学习则耽误不得。在父亲的坚持下，二姐上小学留了二级，拼音生字学得很扎实。现在看书看报不成问题，辅导孙子的作业也能轻松自如。 由于父母常年四季地不停劳作，母来很少去看望外婆，倒是外婆想女儿了经常来看母亲。因心疼自己的女儿跟着父亲吃苦受累，每次都不厌其烦地重复她说了无数遍的大道理:女孩子早晚要嫁人，就是考上学了也是别人家的人，自己受尽了苦不说，到头来还落得个鸡飞蛋打……无论外婆怎样说，父母从不反驳。村里更不乏看笑话的人，认为父亲吃苦受累是自作自受。可当我考上师范，小妹拿到大学通知书的那一刻起，我和小妹成了全村第一家出了两个吃"皇粮″的女孩子，我们家也成了全村羡慕的对象，左邻右舍纷纷拿来了鸡蛋向我们表示祝贺。一向严肃的父亲此时脸上乐开了花。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正是由于父亲的坚持，对我们学习的重视，才使我们拥有了自己的立身之本。有这样的父亲，何尝不是我们的荣幸呢？ 信任 九六年的冬天，正值期末考试，我发着高烧，坚持监完最后一堂考试，准备回家好好蒙着被子睡一觉。 谁知刚到家，就看见坐在炕上的母亲脸瘪得通红，不停地咳嗽，喉咙像拉风箱似的，痰堵在噪子眼怎么也咳不出。我赶紧陪着母亲去看村医，医生拿着听诊器听了听，说肺部杂音太多看不了，我们只得去镇上看。到了半夜，母亲忽然喘着粗气，疯狂地用手四处乱抓，一会儿就不醒人事。在我们焦急地呼喊下，医生和护士同时赶到，跑着推来了氧气瓶…… 第二天早上，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下了几尺厚，看着昏迷不醒的母亲，又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我急得大哭，焦急地提出要给母亲转院到县城医院，医生说母亲的病是由肺部感染引发到心脏，发展成肺心病，非常严重，也建议转院。大家都明白救活母亲的希望不大。 这时家里的亲戚们都来了，一致认为乡镇医院的条件不好，怕耽误了治疗。父亲则认为只要病诊断正确，医生用的药都是一样的。他耐心地对我们说:"孩子，你们不要哭，再好的医院，再好的大夫也是救得了病，救不了命。你妈如果没有命，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如果有命，她一定会挺过来的……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你妈也不会跟你们一辈子，况且这种病也经不起折腾……" 我明白父亲这番话的意思:一是不同意转院，转院的话情况可能会更糟。二是告诉我们最坏的结果也是自然规律，让我们从心理上慢慢接受。几乎崩溃的我只有麻木地站在病房外不断地乞求上苍保佑母亲快点醒来。 父亲随即又找到主治医生说:"我们不会转院的，你也不要任何顾虑，放心大胆地用最好的药尽管治，我们相信你，就是治不好，那也是她的命，我们绝不会埋怨你半点！″ 也许是父亲给了医生绝对的信任和信心，两天的的时间里这位年轻的医生一刻不离地观察病情，不断调整药方，竭尽全力地抢救生命垂危的母亲。感谢上天的垂怜，在所有人都认为母亲大限已到，忙着准备后事时，昏睡了两天的母亲，竟奇迹般地睁开了双眼…… 上一刻还惊魂未定，欣喜之余，才突然发觉我的感冒竟不治自愈了。父亲开玩笑地说是让母亲吓好的。由此我十分确定一个事实:当一个病人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他自身的免疫系统一定会增强，甚至可以打败病毒。我也更加确信父亲就是母亲生命中的贵人，他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母亲的！他不仅是我们全家可以依靠的大山，更是全家人的定海神针。 付出 母亲，一辈子温柔善良，勤劳朴实。一生跟随父亲，始终以父亲的意志为意志，默默地支持父亲，无怨无悔。 如果说父亲是全家人依靠的大山，母亲则是一条涓涓细流，无声地滋润着我们这个温暖的家。 母亲年轻时就心灵手巧，她会缝纫，会裁剪。母亲白天干活，晚上点着灯给我们做衣服、做鞋。只要是我们穿出去的衣服，邻里没有不称赞的，她们说母亲做的衣服合适、板正、时兴。都会拿来布料让母亲照样子给她们裁剪。母亲只要看到街上卖的好看的棉布单，回来就能织出同样的花纹。 母亲在同龄或者比她小很多的人中，也算是个文化人。以前家里糊墙的报纸，我们的课本她都拿来看，和她一同信教的邻居们也经常拿着《圣经》书向她请教。书里的歌，我教一遍她就能记住。因为她喜欢看书，懂得的道理也多。所以她才会默默地支持父亲。我们年幼时受到父亲们责罚，她从不护着我们。她经常说孩子惯吃惯穿可以，就是在学习上不能惯懒。 我们几个孩子在生活上一直是被母亲惯大的。小时候条件不好，每到冬天早上放学回家，母亲总让我们脱了鞋坐在热炕上，把饭端给我们吃。 我们上中学了，每天早上不论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总是母亲陪着我们把我们送到校门口。 即使我们成了家有了孩子，母亲也从不让我们做饭，说她做的饭我们最喜欢吃。每次我们吃饱喝足后，母亲也硬是不让我们洗碗，说会脏了我们的衣服。母亲直到七十岁，耳不聋，眼不花，孩子的棉衣都是她提前一件件地缝好，从不让我们沾手。她和父亲的衣服也几乎不让我们洗……母亲就是这样一辈子为了儿女任劳任怨，只要她能做到的事都亲力亲为，舍不得让我们做。 在母亲眼里，我们就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无论何时，她永远是我们的铠甲，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母鹰，永远庇护着她的小鹰。 母亲跟随父亲常年累月地起早贪黑，披星戴月，永远有干不完的活。常常在月亮下面割麦子，煤油灯下掰玉米，挽起裤管在冰凉的河水里给猪捞草，拂晓之前槐树坡里给牛揽叶子……两个人靠着十来亩地，一头牛，用地里微薄的收入支撑着我和妹妹完成学业，自己却不舍得花一分钱，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有一次，我问母亲"那时候你们不觉得苦吗" ？ 母亲说:"没觉得，当累的时候每想到你们将来就不会像我们这么辛苦，心里却是欢喜的。" 这句最朴实的话，道出了父母对儿女多么深的爱。只要儿女好了，他们吃多少苦也心甘情愿！是对儿女的未来的期许支撑着父母，把那些庸常而艰辛的苦日子变得有滋有味。 始终以子女的幸福为幸福。这大概就是所有父母的幸福感吧！ 陪伴 　 父亲生于1933年，大母亲四岁，父亲和母亲风风雨雨一路走来，互相扶持，相濡以沬。母亲信奉基督教，父亲不信，但每次礼拜都是他陪着母亲，把母亲送到教会，自己在门外等候。父亲病重期间，母亲则寸步不离地陪伴着左右。 父亲于2011年7月离开我们，母亲在九六年病好后，一直很健康。2013年3月1日毫无任何征兆下溘然离世。 我们在整理母亲的遗物时才发现母亲经常看的《圣经》书里夹着父亲的照片，我们粗心地以为母亲一直在读着《圣经》，只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殊不知母亲孤独在家时是怎样的思念着父亲！母亲是太过思念父亲而去的！母亲离开时平静而安详，她经常说我们每一家都过得好好的，她可以放心了。现在她终于可以了无牵挂地追寻父亲去了。 父母的感情，任何语言的表达都太过苍白，我想深入骨髓的爱应该像他们这样默默地支持对方并无怨无悔地为之付出，一辈子不离不弃。人世间最持久的情感，往往不是海誓山盟的轰轰烈烈，而是柴米油盐的细水长流。 　　我的父亲母亲，他们普通得如大千世界的一滴水、一粒尘埃，却是我们心中永远的丰碑。他们的对我们的爱犹如春雨点点入地，悄然无声，却温润绵长。他们是我们可以依靠的大山，是庇护我们的大树，是照亮我们的灯塔……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亲爱的爸妈，如果有来生，我还想做回你们无忧无虑的孩儿，承欢膝下，肆意享受你们宠爱。一年一清明，一年一思念，你们的离别，是孩儿永远的思念。在这个悲伤的日子女儿唯愿在天堂的你们不要那么辛苦，永远幸福快乐！愿我们来生再续父女，母女情！ 不孝女儿泣拜！ 2023年清明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