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仁里

方家成

　 古徽有名县——绩溪；绩溪有名村——仁里。 仁里之有名，一为历史悠久，古迹甚多：有三街四门十八巷，古坊，古树，古祠，古井，古民居等；二为亦儒亦贾，俊彦如林：既有蜚声海内外的名人，又有饮誉乡里的贤达，代有人才。

春暖花开，油菜金黄，桃红柳绿，正是郊游踏青好时候。从县城出发，沿华龙公路仅三公里就可达仁里。让我们慕名走进千年仁里，驻足在满载历史信息的古迹遗存前，静下心来，细细品读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追思名人贤达，缅怀其丰功伟业，领略这里绵延的文脉，蔚起的人文！

　　三街，分别为前、中、后街，南北走向。

前街，即"百步钦街"。南北朝梁武帝时工部尚书耿源进，"清为贤臣忠烈"，任职至老。因久慕新安山水，更喜仁里山环水抱，山水灵气，遂与弟耿汝进于梁大同五年（539年）从淮阴桃源卜居于此，“仁为二人”，又"仁者择里"，故名"仁里"。

梁武帝赐百步甲第地，"钉砖"叠砌，故名"百步钦街"，距今近1500年。历尽沧桑，几经修复，渐成今日模样。行走其间，仍感耿家的那份殊荣！

　　中街，从南门到北门，全长400米，是东源古道或徽杭古道一段，过东门连接水运码头，古时店铺林立，市面繁荣。

"唐金乡县尹药公墓道坊”位于中街北段，为明朝进士程辂公（官至兵部给事中）告老还乡后倡建，二柱三层歇山式花岗岩结构。现仅存二柱下层额坊，前后刻有"唐金乡县尹药公墓道"字样，距今已500余年。

"墓道坊"实为上祠（叙伦堂）通往药公墓（周藤坞）、临街跨巷建造的石牌坊，旌表上祠堂始迁祖程药公。

程药，程灵洗（忠壮公）十八世孙。先祖"累以武显"，而其"独弄柔翰"，有文才。唐光化元年（898年），二十刚出头就被荐为"金乡县尹"。兴利除害，明允果断，有善政。秩满，征不复出，慕陶元亮之风，寄情山水，作诗自适。访石镜寺，游登源洞，谒司马墓，拜越公庙，经富阳桥，上桃花坝，见"山水佳胜，半城半乡，宜耕宜读"。询问路人为何地？答曰"仁里"，药公误听为"程里"，感叹"诚足以宅吾也"。遂于光化三年（900年）举家从歙县篁墩迁而居之。故"仁里"又名"程里"。

定居仁里后，药公以文会友，文明风气大开。宋苏辙任绩溪县令时盛赞其文德，为其作传，称"至今人文之盛，甲于一邑，非公之盛德，焉能有此哉！"自此，仁里之文脉"根深叶茂"、"源远流长"。

　　后街，从西门到西井，长约百米。在西门，抬头就能看到一颗老槐树，距今已近800年。相传，南宋咸淳六年（1270年），忠壮公二十七世孙程宏祖、程瞻祖、程辛祖昆季三人背着包裹，带着一株小槐树从歙西槐塘出发，另择居地。三人翻山越岭，踏遍徽山绩水，也未找到心仪之地。一天傍晚，来到"程里"，借宿程姓本家。第二天辞行时，见快干枯的小槐树一夜之间竟生根入土了，踏破铁鞋，此乃天意也！370年后，又一支程姓从歙县槐塘再居仁里。老槐树至今仍顽强地活着，见证着一代代程氏子孙经风雨见彩虹！

自此，耿、程二姓分三次迁入仁里，形成了仁里的人居环境。明末清初，耿姓族人组织团练，在丛山关阻击清兵入关，失败后，不得已外迁鱼龙川、巧干、广德耿村等地。"程里"得以名符其实，但"仁里"一直沿用至今。

　　四门，指村四方楼亭式隘门。东门称“宾阳门”，往桃花坝和码头，南门“迎熏门”，西门“秩成门”，北门“拱辰门”。引经据典，名称大有来头，极具文化内涵。古时，白天四门开启，夜晚四门紧闭，俨然一座城堡。

西门右拐，约百米，左边一条小巷进去，有一幢不大平房，门前挂了一块退色的木牌，名“退省斋”。这就是民国时期绩溪著名书法家程宗鲁的书房。

程宗鲁，号东屏，小时被称“神童”，十三岁中秀才。擅长书法，“楷、隶、行、草”俱佳，且自成风格，胡适先生称之为“宗鲁字”。上庄胡适故居正厅上“持节宣威”的匾额是其手笔。曾咏仁里八景，其中有“槐墩夕照”道：“家居槐墩麓，夕照落吾墙；独步复长啸，村人目我狂”。

　　从“退省斋”出来，继续往东走，右手有一处停车场，耿培炳先生介绍说，停车场就是古仁里“万年台”的场地，也是举办“花朝会”的地方。清代文学家沈复笔下的“花果会（花朝会）”应该就在这儿举行了。抬汪公，摆盆景，赛琼碗，演戏看剧。在古仁里，这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地方。

耿培炳，县医界退休干部，善书善画，《仁里村志》主编，对仁里的人文历史如数家珍。

东行不远，就到了迎熏门，进了南门就是中街，也是古仁里最繁华的一条街。右侧有一幽幽长巷，门坊上的青石上书"前巷"二字，墨绿色，字体浑厚遒劲。巷里左方有一幢带有堂号的古宅——忍先堂，从这里走出了一位数学家程仰垓，是河南师范大学的创始人之一。

仁里有十八巷。在中街两侧，像前巷这样东西走向，一头连街的巷还有黄门第巷、洋楼巷、十家巷、九思巷、吕洞宾巷等等，巷巷有故事，条条有来历。

黄门第巷，离前巷不远。在明代，巷内出了一位黄门官而得名。据说，这位黄门官年少时读书并不努力，几次乡试都名落孙山。父亲恼羞成怒，拿着斧子赶着儿子砍，儿子逃到楼上，父亲就把楼梯砍了，只得留在楼上日夜苦读。几年后，京试得中，任黄门侍郞，专给皇上传递奏本，官不大，但权重，荣耀乡里。

与前巷相邻，有二堵跨街拱券门，上书"源远、流长"、"根深、叶茂"。二门间为"光启堂"专祠，现为村史馆。在这里，平时也为游客作民俗表演。从迎熏门到光启堂这段古街，虽不长，但古貌完好，古韵犹存，穿越其中，如身临旧时生活情景，仿佛能与先贤交流，与历史对话。

　　黄门巷里有口嫁资井。据传，黄门侍郎娶了伏岭一位富商的女儿，嫁妆无数。新娘听了一句"嫁妆再多，水总是要喝婆家"的碎语，便心中不快，娘家随即出资在黄门第内打了一口井，后人称"嫁资井"。

古仁里，除了祠堂多、巷子多外，还有井多。东井，西井，夹墙井，屋里井等等几十口。

东井，在"百步钦街"北端，开挖早，水质好，喝了人长寿。抗战间修过一次，井圈上刻有"抗战第二周年改造"字样，为"思诚学堂"中兴校长程翼堂先生手笔。西井，位于后街，座落龙屏山"龙脊"，传说，为镇住"龙"，井圈上打了大铁箍，故又称"铁箍井"。

先人不担河水，只喝井水。小时候喝着乳汁和井水长大，自然与井难以割舍。一句"背井离乡"，呈现的是一幅荡气回肠的离别画面，却也道出了人们对"井"的那份独特情感！

　　再往北走，就是"世忠祠"。"世忠祠"又称"下祠"，祭祀忠壮公。明弘治八年（1495年）由进士程溥倡建，历时十年落成。清乾隆年间重建，咸丰年间毁于"洪杨兵燹"。光绪十六年（1890年），程秉钊中进士，钦点翰林庶吉士，举村同庆，趁机再建。现在看到的就是一百多年前再建的"世忠祠"。

程秉钊，经学家，晚清进士，入翰林。与赵之谦、胡澍并称“东南三俊”，与邵作舟、胡铁花并号“绩溪三奇士”。生前著作颇丰，有《绩溪志乘》、《龚定庵年谱》、《少思长室文存》等。徐世昌为其撰《墓志铭》，蔡元培为其《遗集》作序。

上祠为"叙伦堂"，位于中街北段，与"墓道坊"隔街相对，祭祀程药公。现前进已改民居，只剩享堂和后进。

此外，还有分布在村内众多专祠、支祠及老屋。一座座祠堂、老屋，就像一位位饱经风霜的历史老人，记录着光阴的故事，诉说着昔日的传奇。

　　站在“世宗祠”旁的十字路口，向东，深巷尽头是一幢"洋楼"，窗户像舷窗，整体像一条船。是程次濂的堂弟程跃章受"洋务运动"影响，仿照"洋船"，自行设计、施工建造的民居。程次濂，曾和高迁的吴兴周于清末民初在芜湖共同创办明远电灯公司，是现芜湖明远集团的前身。

向北，是一段商业街，保留着“立成号”、“广福堂”、“永茂”等老字号商店，销售土特产和现代商品。半截"世肖坊"跨街而立，旌表程溥，建于明成化十四年（1478年）。程溥，明成化十三年进士，知浙江新昌县，有善政，民立"去思碑"。倡建"世忠祠"，热衷公益。"世肖坊"为我县现存科举牌坊中最早的一座石坊。

从"世肖坊"到"墓道坊"街道两侧是两大古民居群，高墙深院，为古仁里富人区，"聚星堂"一脉经商致富后回乡造的豪宅。“聚星堂”一脉又称“浩有派”，清初，到通州（南通）闯荡做生意，渐成富商。程上颖为"聚星堂"支祖，居“诒榖堂”老屋，八部通转楼，康熙年间建，曾五世同堂，一百多号人同桌吃饭。如今开着"红霞农家乐"，欢迎四海宾朋。

程序东、程松堂、程本海、程扶铎（王子野）等一代名人贤达都是“聚星堂”的后代。

　　“通州自是程家所创”。程序东承继祖业后，行成于思，胆略过人，不几年，一举垄断通州的典当业和商业，成为一代徽商钜子。家乡流传着一句顺口溜：“一南观不及汪村一老鉴，一汪村不及仁里一序东”。

光绪二十八年（1902）与程松堂等投巨资，在其屋后创办了“思诚两等小学堂”。名儒执掌，名师执教，培养了一批著名的专家学者：中国铁路建设先驱程士范，教育家程本海，数学家程仰垓，标点古典文学第一人汪原放等等。其中，磡头的许怡荪，程松堂之子程乐亭，思诚学堂毕业后去上海求学，与胡适先生成为好友，但皆英年早逝，甚为可惜。

思诚两等小学堂，开徽州新学之先河，成绩斐然。后有评:“想当年，仁里真是儒风习习，儒教谆谆，执着徽州教育之牛耳。”

　　自耿氏兄弟“仁者择里”、药公种下“文脉”后，古仁里崇儒重教，文风鼎盛。“南窗书舍”、“翚阳书院”、“龙屏书院”、“石泉书院”、“涵清书屋”，“思诚学堂”……千百年来，办学不辍，文脉绵延。亦儒亦贾，以贾促儒，辈出英才，本籍的，外籍的，不胜枚举。绩溪仁里是文化兴村的典范！

走进三街四门十八巷，走近古祠、古坊、古井、古民居，古韵悠悠，儒风习习。一次仁里的郊游，宛若一次传统文化的洗礼！

文化能兴村，也一定能兴县，兴市，兴省，兴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