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5、惊心动魄的“8.19”之夜(下)</p><p class="ql-block"> 无情的事实让我在恐怖中渡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当晚离开赛还有一个多小时,前来工体的记者就超过了一千人,而且,一辆辆满载记者的媒体班车,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工体开来!</p><p class="ql-block"> 大约离开赛还有一个小时,仅能容纳550名记者的媒体看台早已挤满了人,连过道也被挤得水泄不通。媒体看台主管L告诉我,现在看台上已达到800多人,她同时告诉我:不能再放记者上来了,否则将会发生危险!</p><p class="ql-block"> 我的对讲机里不断传来西门处值勤民警的呼叫:“于主任,又来一车!又来一车……”我当时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再放记者上看台,看台垮塌怎么办?发生踩踏事故怎么办?我一面在大脑里迅速思考,一面在对讲机里向场馆L主任请示呼叫。因为当时L主任正在贵宾席处理同样是贵宾超员的问题,不能分身来为我出主意,只有300个座席的贵宾看台,当晚来了400多人,其中有20多名国家元首级的人物,连NBA球星科比、曾率中国足球队冲出亚洲,参加世界杯比赛的米卢等名人都没法进入贵宾席。可见当时L主任的压力有多大。他当时在对讲机里授权给我,要我临机处置,化险为夷。</p><p class="ql-block"> 眼看一群又一群的记者还在往早已人满为患的媒体看台上跑,我叫上新闻运行经理L和来自澳大利亚的已年届六旬的新闻经理助理费尔,在看台入口前的阶梯上挡住不断向上涌的人群。我们三人手挽着手,在三米宽的阶梯上形成一道“防线”,我边用对讲机请求安保主任赶紧派武警战士前来组成“人墙”,一边向拼命想冲破我们“防线”的各国记者们解释:“Ladies and gentlemen, listen to me please. The media tribune has been full. It is crowded. You can not get into it. It’s very very dangerous.”(女士们,先生们:请听我解释。媒体看台已经人满为患了,上面非常拥挤,你们不能上去了,否则非常非常危险!)</p><p class="ql-block"> 可一心想观看比赛的记者们哪里听我的解释,他们大吼道:“让我们上去,我们有权采访比赛!”我接着用英语继续解释,我不是不让他们去观看比赛,而是请他们给我10分钟时间,我会想办法带他们去别的看台观看比赛。可没有人听我的,他们继续奋力往上挤,欲冲破我们三人的“防线”。</p><p class="ql-block"> 此时,我们三人只好一步步地往后退,而我旁边的费尔是一位腰刚受了伤的老人。此时,我全脑子里都是一个念头:延缓人流涌向媒体看台的速度,然后再按照应急预案把记者们往其他观众看台上疏散。因为所有这些记者都有通行权限,我们都无权禁止他们观看比赛。</p><p class="ql-block"> 在这危急时刻,我命令身旁的新闻运行经理L赶紧冲破记者群,去叫武警战士来增援。L走后,只剩下我和60岁的费尔了,我和他在三米宽的通道上手挽手拦阻疯狂地向上涌的记者们,可我俩哪是这些牛高马大的欧美记者的对手?我一眼看见距我不远处的贵宾看台入口有两个便衣武警战士在值勤,我用嘶哑的嗓音向他俩大喊:“快过来帮我,我们挡不住了!”可这两个小伙子却站着不动,我急了:“你们难道不听命令了吗?赶快过来!”在我反复的催促下,其中一人才跑过来,用手臂挽着我的手臂,这样,因L的离去而即将倒塌的“人墙”才又重新得以稳固。另一个武警战士仍然在原地不动,如果他也过来加入我们的队伍,我们至少还可以多坚守5分钟。当时我也没时间思考他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事后一想,虽然他守着的贵宾看台入口没有启用,所有贵宾都从其他两个入口入场,但毕竟那里是他的岗位啊,没有他的上级的命令,他是不能随便离开的。</p><p class="ql-block">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离开赛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面前的近百个记者继续向上冲,我们三人也基本上处于崩溃的边缘了。这时,“突围”出去的L带着20个便衣武警战士跑步赶来了,但他们却无法冲破记者群而来到我们身旁。而我的对讲机耳机里又不断传来西门(媒体记者入口)民警的呼叫:“于主任,又来了两车记者,怎么办?放不放他们进来?你赶快来西门!”我根本没有思考便对着对讲机大喊:“车不能放进来!人也暂时不放进来!等我到现场,我马上就到!” </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如果西门把大批记者放进来,这些记者很快就会来到媒体看台的入口,形成第二个冲击波,这样就会发生混乱,接着就会有人倒地,别的人就会从倒地者身上踩过去……现在最关键的是我必须立刻从看台通道上脱身,赶往三百米外的西门,去现场指挥疏导记者!如果我一直死守在这里不动,很快外面的形势就会发生逆变,就会形成数百记者人浪向媒体看台发起冲击的局面。</p><p class="ql-block"> 在这种情况下,我大胆地作出了一个决定(事实证明,我的这个决定起到了转危为安的决定性作用),把我面前的这近百名记者放上媒体看台,让看台最后承受一批记者,即使看台垮塌了我也认了,然后马上带领前来增援的20名武警战士到楼下大门处构筑一道坚韧的防线。只有这样,我才能从这里脱身,否则,很快就会发生惨剧。实际上我是在进行一次危险的赌博!</p><p class="ql-block"> 我对费尔和身旁的武警喊了一声:“放人!”只见这些把抢新闻视为与生命同样重要的记者们,“刷刷刷”地就冲上了已挤得水泄不通的媒体看台。</p><p class="ql-block"> 记者们冲上去了,我和L及他带来的20名年轻力壮的武警战士会合了。我马上命令L:“你上看台去指挥,千万别发生踩踏事故!”然后向20名武警挥手喊道:“跟我来!”我们沿着台阶跑到楼下进入媒体看台的大门处。刚到达这里,就碰上了三十多个记者欲冲进来,我命令20个武警手挽手地组成一道人墙,构筑起一道新的防线,把这三十多名记者牢牢地暂时阻挡在了外面。</p><p class="ql-block"> 我喘了一口气,对武警战士们发出了“顽强死守”的命令:“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一个也不准放进去!”此时,我看见一个高大的欧洲记者扛着摄像机边骂边撞一个武警小战士,另一个武警战士见状就问我:“他们打我们怎么办?”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谁还手我就枪毙谁!”此时,我已急得没有合适的语言了,只得借用部队首长在战场上才使用的命令。</p><p class="ql-block"> 这时,我看见前中国女足的守门员G女士也挂着一个记者证想往里面冲,我对她大喊了一句:“GH,你就别在这儿凑热闹了!”然后赶快跑步冲向300米外的西门,因为那里已经催我几次前去作出决策了。</p><p class="ql-block"> 一到西门,我吓出了一身冷汗,两辆记者班车满载着近百名记者,硬要往大门里闯,十多名民警和武警战士将车拦在外面不让进。一看见我来了,负责西门安检的L警官大声问我:“于主任,怎么办?让不让进?”我果断地回答:“不让进!”“什么理由?”我不假思索地说:“场内停车场已满了!”</p><p class="ql-block"> 车不让进,可人还得让进啊,因为这些记者全都有进入工体的通行权限,不让他们进是违反规则的。</p><p class="ql-block"> 前面说过,记者班车从主新闻中心发往各个场馆,车上的这些记者在进入主新闻中心时就已经安检过了,因此,北京奥运会特地为记者推出了“从干净到干净”的服务,即记者班车在进入场馆时,车上的记者可以不下车再次接受安检,班车可以直接开进体育场,停靠在离工作间最近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但现在工体已遇到了非常情况,记者班车决不能再直接开进体育场内,我大胆地作出决定,让停在西门外的两辆班车上的记者全部下车,在进入西门时接受安检。事后看来,我作出这个决定是完全正确的,其原因有二:一是如果现在让这两辆班车开进去,场内十分混乱,人流量极大,有可能发生交通事故;二是我可以命令武警和公安干警故意放慢安检速度,以赢得我们把记者往观众看台疏散的时间。</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跑到安检口向民警和武警下命令道:“放慢安检速度!”战士们和志愿者们心领神会,就开始磨磨蹭蹭地放慢了安检速度,本来一分半钟就可以安检一个人变成了三分钟安检一个人,这样就大大延缓了进人的速度。</p><p class="ql-block"> 这时,西门外又接连开来两辆记者班车,当时因为我到现场指挥,秩序已比半小时前好多了,在志愿者的引导下,记者们都在西门外下了车,排着队接受安检。尽管有的记者骂骂咧咧,但他们也没有办法。</p><p class="ql-block"> 实际上,我在一个半小时前见到大批记者涌来工体时,就曾给主新闻中心打过电话,请求他们不要再往工体发车,可根本没有用,除了工体媒体区域我的团队和武警公安外,我指挥不动任何人。</p><p class="ql-block"> 可笑的是,从下午18:00左右工体告急时,就不断有领导从奥运大厦打电话指挥我这样干,那样干。我在第一线这样危急,他们却坐在奥运大厦里遥控指挥我,都快发生事故了我哪有工夫听你指挥!我干脆关掉了手机(实际上在最紧急时刻,我根本就听不到手机铃声,也不可能去接听手机了。)。不过,我在工体的一切举动,北京奥组委的最高层都在监控视频里看得一清二楚。</p><p class="ql-block"> 西门的形势一稳住,我又跑回媒体区。边跑边想怎样安排上不了媒体看台的记者。这时,对讲机里响起了工体场服务副主任L的呼叫:“于主任,你在哪里?我们按照赛前的预案,在观众看台上留有应急座席,你快叫志愿者把上不了媒体看台的记者带过来,我给你安排。”</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我满头大汗地安排志愿者把近千名记者往观众看台上带,这时比赛快开始了,场内传来一阵阵观众们的欢呼声,上不了媒体看台的记者们也非常配合,他们表示,只要能看到比赛,在观众看台上也行。在比赛开始前5分钟,我们终于让当晚进入工体的约3000名记者全部看上了比赛。</p><p class="ql-block"> 比赛刚开始,我连水都没喝一口,又和新闻运行经理L作了分工:他负责指挥记者工作间的志愿者们赶紧制票,对赛后进入新闻发布厅的记者进行限制,我负责混合采访区的扩大。我们的新闻发布厅只有130人的容量,最多只能放180个人进去。按正常情况,发放入场券我们也应该事先请示国际奥委会和北京奥组委,但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哪还有时间请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p><p class="ql-block"> 当晚,媒体运行部场馆媒体中心处的Y处长带着一个小姑娘W来到了工体,他事前也预感到工体会出现紧急情况。Y来得正是时候,给记者们发新闻发布厅入场券的活就由他来干了。中场休息时,Y和W带着几个志愿者在记者工作间发放新闻发布厅的入场券,发放顺序是——巴西、阿根廷记者、四大通讯社(美联社、法新社、路透社、新华社)记者、其他国家中央级新闻单位记者。</p><p class="ql-block"> 事后L告诉我,在制票过程中还有一个小花絮。临时制作赛后新闻发布厅的入场券,怎样预防假票呢?当时要回到运行团队办公区域去取公章已不可能,因为赛时办公区域和比赛区域是被隔断了的,根本过不去。此时一个中国传媒大学的志愿者急中生智,表示她随身带着自己的私章,她问L可不可以在每张入场券上盖上她的私章,这样就可以防伪了。L回答说当然可以,他还表扬了这个志愿者。</p><p class="ql-block"> 随后,我又急忙采取措施扩大赛后混合采访区——我们的混合采访区只能容纳150名记者,而当晚至少将有500名记者进入混合采访区。还好,当晚没有下雨,我请临建处调来2米长、1.2米高的几十个硬质隔离铁栏,并调来20多个工人,把混合采访区扩大到了室外。</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在离比赛结束还有10分钟时,新闻发布厅的入场券发放完毕,混合采访区的扩大工程也全部完成。看着一切就绪的场景,听着场内的呐喊声,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谢天谢地,现在,出事的几率已经很小很小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凌晨三点多,当所有记者全部安全地离开工人体育场后,我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办公室。躺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我一直没有合眼,心中一阵阵地感到后怕:如果头晚工体的媒体看台坍塌或者发生踩踏而出现伤亡事故,北京奥运会将会砸在我的手里,我可就成了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p><p class="ql-block"> 翌日,也就是8月20日下午,在工人体育场运行团队举行的“8.19”比赛的总结会上,我站起来向各位同事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含着泪水深情地说:“昨晚,我和大家一起经历了一生中最惊心动魄的一幕,我深深地感谢各位帮我渡过了难关,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我是挺不过来的!”</p><p class="ql-block"> 我至今感到遗憾的是,由于“8.19”之夜情况万分危急,我没能够留下当时的现场照片(当年的手机还不能拍照)。</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作者主持赛后新闻发布会。)</p> <p class="ql-block">(作者在工体媒体入口处留影,身后就是记者进入看台的大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