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婆婆是从农村来到城市的。据说早年她家是地主，解放初期为了摆脱那个刨根问底大搞阶级斗争的环境，她嫁给我当兵复员的公公来到城市。婆婆在我眼中，绝对不是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农村女人，相反，她忠于家庭职守，坚持自身取舍，从不搬弄是非，谈吐文明，爱好高雅，是我发自内心尊敬的长辈。</p><p class="ql-block"> 婆婆身材适中，个子中等偏上，她花白的头发一直都整齐的留到耳朵以下，左右耳后用两个黑色的发卡别住，有点传统，但很文静。她的面庞清瘦椭圆，眼神十分坚定，看上去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据说年轻时很有姿色。勤劳朴实的她，从不刻意打扮自己，在那个特定的年代，因为生活的低调，她的地主成份（进城以后改为学生）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麻烦。</p><p class="ql-block"> 我和婆婆第一次见面是在我与老公恋爱关系确立以后。他带我去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我的婆婆也在那里。婆婆见到我好象很局促，没有主动与我打招呼，而我却觉得与婆婆很亲。我的第一感觉婆婆是个不多言不多语的可敬的老人，她一定不会反感我。后来的事实证明，婆婆确实是一位值得我敬重的慈祥的老人。</p><p class="ql-block"> 结婚以后，我一直和婆婆生活在一起，我们相敬如宾，从未发生过口角。虽然我和婆婆从未有过亲昵的拥抱或手挽手散步，可我们心里都互相装着对方。我在市里上班，回家多晚婆婆他们都会等我吃饭；我喜欢吃婆婆做的粉蒸肉，她就经常做给我吃；家里的事情她什么都不让我插手，能抢着洗个碗已经是不易；我的衣服几乎都是老公洗，可婆婆看见了也装着不知道，从未表现出不高兴。对于如此大度包容的婆婆，我除了感激涕零以外，便想方设法给予报答：婆婆喜欢吃香脆的点心和甜食，我就经常买回来给她；婆婆从不舍得买新衣服，我就利用出差的机会给她买一些衣服（虽然她从不舍得穿）；除生活费外，经常给她些零花钱，让她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虽然我为婆婆做得并不多，可看得出她很满足，平时婆婆很少参与周围邻居说长道短，可我从周围老人的眼中还是看到了婆婆对我的夸赞，心里别提多开心。</p><p class="ql-block"> 女儿降生以后我很担心婆婆不高兴。毕竟传宗接代是许多中国老人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我不敢强求一个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老人欣然接受。为此在医院我一直忐忑不安。回家以后，婆婆一见到孙女马上抱在怀里，又是亲又是哄，不但没有一点不快，反而给我准备了好多坐月子的美食。我的心一下释然了，心里充满了对婆婆的感激。这以后，婆孙俩就经常泡在一起，每天婆婆将小丫头抱在怀里，放在沙发上，跟她说话，逗她乐，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女儿10个月时，单位派我外出学习1年，期间女儿更是与奶奶、姑姑、姑爹形影不离，成了他们的小尾巴和掌上明珠，每天吃饭奶奶都要亲自动手喂完孙女，自己才肯吃。</p><p class="ql-block"> 婆婆一生养育了四个儿女，除我的老公是男孩外，其他都是女儿。为了四个孩子的成长，她曾经吃过很多苦，到工厂做过配料工和下火车皮的临时工，干过很多男人也难以承受的重体力活。有一次在下车皮的时候，不慎从火车上倒摔下来，全身多处骨骼骨折断裂，据说医院都无能为力，是土医生用土办法给她医治差不多1年才基本治好。从此身体骨骼有些变形，还落下了一个天阴下雨全身骨头疼痛的毛病。但她是一个十分坚强而固执的老人，无论身体多疼痛，她从不呻吟叫苦，总是咬牙忍着，就算是我们从她难过的表情看出点什么，劝她去医院，她也从来不去。她总是贴上两块麝香虎骨止痛膏，再咬咬牙就顶过去了。我的孝心就是不断给她买麝香虎骨膏。有一次朋友推介一款按摩仪，说是对腰部有问题的病人很好，我毫不犹豫为婆婆买了一个，后来我见到婆婆使用，心里很开心。</p><p class="ql-block"> 这种相依相守的日子过了大约两年，后由于女儿的三姑结婚后无房居住，收入不高的她要长期在外租房住，我与老公商量便搬回我的单位福利房居住，将老公分的这套房让给姑子。这以后我不再象以前那样可以整天与婆婆生活在一起，享受与她老人家厮守的温馨幸福。不过，由于女儿几乎都在婆婆那里带，所以我还是经常回去，我们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心灵相通。</p><p class="ql-block"> 不过婆婆从未去过我们的小家。她这一生有一个怪僻，就是不喜欢出门，儿子、女儿的家也从来不去。自从我们搬出去住，每次邀请她去玩，她都婉言拒绝，就算答应了也从来不去。婆婆告诉我，她这一生走得最远的地方是和公公一起回印江老家，那里乡下很偏僻，下车后还要走好半天才能到达，婆婆去过一次就再也没去了。她去得最多的是她自己乡下的老家，一是因为公公去世以后就葬那里，更主要的是她的哥哥、嫂子及侄儿侄女等亲人都在那里，只有回到那里她才有回家的感觉，才会心安和快乐。另外，她还去参加亲戚的红白喜事。除此之外她哪儿也不去，就连人人喜欢的外出观光旅游，她也从来不去。时间长了我们了解了她的习性，也就不再勉强她了。</p> <p class="ql-block"> 婆婆在我眼中与别的老人有四大不同：一是看电视。别的老人只喜欢看电视连续剧、健身节目，可婆婆什么节目都看，体育、新闻、文化、娱乐等等，且都喜欢，尤其喜欢看的是体育节目，什么比赛都不放过，年近七旬的她，对什么运动项目的比赛规则都如数家珍，我们实在自愧不如。世界杯足球赛和奥运会举办期间就是她的节日，在她的带动下，一大家人都很关心体育赛事；二是喜欢看书。多数老人每天的时光除了带孙子、做家务，就是外出散步、聊天，可婆婆除了做好前两样，却从不与别的老人扎堆拉家常。实在没电视节目可看，她就戴上老花眼镜看书看报，什么内容都看，武侠小说也不例外；三是买菜。别的老人买菜，喜欢贪小便宜，总是买最便宜，收尾的肉和菜，可婆婆宁愿少吃一点，从来都是买最新鲜、最营养、色泽最鲜亮的肉菜，这一点很合我们年轻人的想法；四是做饭。一般的老人喜欢每顿多煮一点，以防万一有人造访，但却要经常吃剩菜剩饭，可婆婆每餐都只做确定吃饭人的量，刚好够吃，这确保了我们每顿都吃新鲜饭菜。</p><p class="ql-block"> 转眼婆婆离开我们已经7年，她去世的时候我们已经南迁广东，由于女儿当时还小要上学无人照顾，只有老公回去奔丧，对此我心里一直心存内疚。女儿小学毕业后我们一起回故乡，我带着她来到奶奶的坟头，去看望已经长眠于此的慈祥老人，当我跪拜在婆婆的坟前，想着她老人家为我所做的一切，一股悲伤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那一刻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我的婆婆在天国不再有身体的疼痛，希望她能多多享受健康和快乐……</p><p class="ql-block"> (定稿于2007.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