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之痛

秋的惬意（拒加微信，拒私聊）

当医生将抢救治疗的可能结果告诉我的时候，我刚要跪倒在医生的面前，求他无论如何要救活你的时候，竟一头栽了下去。于是，那边手术室还在抢救你的同时，这边开始了对我的抢救。这个悲惨的记忆，我一直让他尘封，不敢触碰。太痛了，五十多年来，我不能向别人述说我对你的思念，更不敢回忆你奄奄一息时答应我的呼唤时的微弱稚嫩的声音，半个多世纪的日月流逝，没能冲淡我的记忆。妈妈已经即将步入耄耋老人的行列，再不用文字为你留下痕迹，估计不再有人知道你曾经来人世走过一遭。尽管这趟生存旅途你走的那么短暂，但在妈妈的心里，却从没消失过你的脚印。写下这些文字，不只是寄托我的哀思，是倾诉我的忏悔！是最后一次述说我今生最大的苦难。虽说我将为这些文字付出健康的代价，但为了有这篇留在世间对你的记载，什么代价的付出，我都愿意。

当我和你爸爸迎来你降生日子的时候，我们都还好年轻，工作不久，因为家里的兄弟姊妹很多，经济上不宽裕。尽管我们同所有父母一样爱你，但是我竟然没有花钱为你买过一件新衣。那时候流行一句话说，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孩子才好带。那些叔叔阿姨把他们孩子穿过的旧衣服给了我，那便是你在世上穿过的衣服。其实即使是那些衣服都很旧，依旧掩盖不了你白里透红的稚嫩小脸的漂亮。一对大且亮的眼睛乌黑的望着我。看见你的人都说你是个漂亮的女孩，说你像露珠那么晶莹。我就用了这个字做你的名。原本你身体是那么健康，生下你時是7斤8两，胖乎乎的小手总是爱拽着我喂你吃奶时的衣襟。和你妹妹一样也有一个深深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真的是很艳丽。姥姥说，她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说你投胎前不是牡丹，就是玫瑰。那么好的奶水，却没有让你喝几个月就断了奶，为的是我要带学生下乡去。你的妈妈不是狠心，我们那时候真的讲工作第一，更不懂母乳对孩子一生的重要性。放着你吃不完的母乳不给你吃，却要带你的保姆用米糊糊喂你。对不起哦，露露，妈妈为所背负的罪孽走过了苦痛的十年，直至有了和你一样有着甜甜酒窝的妹妹以后，妈妈才把对你的所有歉疚，都用来对你的妹妹加倍的偿还。

那时候生的孩子，还没有注射麻疹疫苗，那一年麻疹流行，我刚好去支农。临走时，在带你的阿姨家里，你玩的开心，也不和我说再见，还是阿姨教你说妈妈再见，你才对我清清楚楚的说了一句妈妈再见。我该在乡下劳动一周，可第三天我接到一个很急的电话，让我赶紧回家，你病了。我心急火燎地赶回家，立即送你去了医院。果然你也是麻疹。拿了点药，便回家。我们没想过这时候你的发烧已经很不正常了。更是听信流行说法，要发烧把毒发出来才好。除了在医院取了一次药，我们以为你发烧很正常。甚至糊涂到给你喂点小儿安，就以为明天你就好了。病就没了。你怎么遇上这么一个愚昧无知的妈妈哦，我的苦命的女儿，我怎么会疏忽到孩子发烧无小事的常识都没有哦。妈妈好悔哦。

　　等到终于发现你脸色苍白，奄奄一息，送你到医院的时候，你连答应妈妈的呼唤都已经没有了力气。医生一开始告诉我你是肺炎的时候，我认为你会很快就好起来，我深信这些疾病都是孩子们感冒和麻疹都要经历的。我不知道，我在你发烧几天以后仍然发烧就已经不是普通的麻疹了。几十年来，我不能听到家人谁发烧，最初那几年，我一听谁发烧，都会发抖，那是因为是我的自以为是尽贻误了给你的医治。世界上曾有那么多的小孩都患过麻疹，而他们都平安的挺了过来。而你。。。。。。

最后的结论来了，纵隔脓肿，需要手术。但是能不能挽救已经不能把握了。露露，妈妈原想求求医生伯伯务必救你，救我那可怜的因为妈妈的罪孽而受如此磨难的女儿。求他能让你和以前一样有格格格格的笑声，求他让你回到和我捉迷藏時后，你一脸的灿烂狂笑，你才在人世上活了一年零八个月，你牙牙学语时候，就会背诵一些浅显简单的古诗词。你会说抬（举）头望明月，几（低）头西（思）故乡。无论怎么教你正确发音你都依旧故意这样咬字。那时候的饼干三毛钱一斤，妈妈刚买回来还没有放好，你便想自己取了吃，将刚买回来的饼干撒了一地，我很生气的骂你。你一边哭，一边说：妈妈妈妈，对不起！露露嘴痒了，以后不痒了，不想吃饼干了。露露哦，妈妈好对不起你，不要说三毛一斤饼干，就是三十元一斤，妈妈也该给你买的哦。可是，你再也吃不到妈妈为你买的饼干了。。。。。。古话说：无有不是的父母。而我就是世界上有最多不是的母亲。

没有将你抢救过来不说，你的妈妈竟然没能见你最后一面。一听到手术失败后的结果，我就倒在地上昏了过去，整整半个月躺在医院里，靠输液维持着生命。虽然抢救以后恢复了意识，但是不能说一句话，不能进食，吃什么都会呕吐，没有办法，所有家人和你爸爸一起将你送走，我没有能送你上路。女儿哦，可怜的小露露，你的妈妈当时为什么这么无能，别的母亲为孩子刚强无比，而你的妈妈却没能面对你的离去，送你最后一程。这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这是一个无能的妈妈。几十年过去了，我不能细想当时的场景，一想到没有见着露露最后的一面，我的心就发痛，从此落下心膜瓣闭合不全的疾病。一想到你的离去，妈妈的心就滴着血。

虽然你的爸爸没有过对我一句微词，我却无法回避开良心的谴责。我们尽力想再有一个孩子。也许是上天为了惩罚我对孩子的不负责任，只要我一有了孩子，很快就流产掉了，在十年中，我流掉了五个孩子，身体也垮掉了。无论怎样保都没法成功保胎。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年，我走不出失去你的伤痛。对不起你哦，所有这一切都是我该接受的。每次流产的打击，都让我重温一次失去你的悲哀。伤口一次次撕裂，那时候，我曾真的想去寻找你，到你去的地方告诉你，露露哦，妈妈想你，妈妈对不起你。没有了你，我熬过的那些日子，连熬也没有了意义了。能接受那十年的煎熬，算是我人生意识的厚重积淀，他奠定了我对苦痛者的悲鸣，对善良人的爱。

　　也许我的忏悔终于让老天原谅了我。在露露离开十年以后成功诞下了一个和露露长得一样漂亮而乖觉的女儿。我曾经在怀上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下，吃了就吐，整整七个多月才开始能进食。不管受多大的罪，吃多大的苦，我终于产下自己的孩子。全靠输液保胎起来的女儿，现在就在我的身边。我倾尽所有将对露露的亏欠弥补给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我对她身体的点滴不舒服都非常重视。我再也经受不起对孩子疏忽的结局。好歹我一直陪伴在她左右，除了留学的时段与我分开，她一有了孩子，我便来到她身边亲力亲为的照顾她和她的孩子，她的家。我常常觉得，她就是露露回到了我的身边。尽管我讳莫如深从没开口告诉她关于她姐姐的故事，也许当我行将就木之际，我会如实道尽我一生的忏悔。至此，我没有力量再写多余的字。在细雨纷飞的清明时节，为了能将这些文字焚烧给我一生对不起的人—我苦命的女儿露露，我用血和着泪，写下了我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