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天，与同事谈论有关干细胞移植治疗肝硬化腹水的效果时，我想到了曾经主治过的一个病人，当时他的治疗效果还是不错的。可是感觉他好久没来我们科室治疗了，于是我提起了他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你说他呀，他已经去世好久了。你出去进修后不久就自杀了，推断可能是服毒自杀。他出院后，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在出租屋里住，死亡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他的病本来就得需要有人照顾才行，可惜当时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说起来，他也确实挺惨的。”同事叹息的说道。</p><p class="ql-block">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由得心头一颤。忽然脑海中想起了我在进修时他给我打过的那个电话……</p><p class="ql-block"> 那是2016年5月的一个下午，在外地进修的我接到了一个老家那边打过来的电话。接听后原来是他打过来的。电话中他对我多是说一些感谢的话语，我询问他的病情，他也只是说挺好的，我嘱咐他安心养病，他也说好的……</p> <p class="ql-block"> 他是一名肝硬化失代偿期的患者，有脾大、腹水、水肿的症状，还曾出现过2次胃出血的症状。我查了一下他的住院记录，前前后后在我们科里住了14次院。曾经给他做过干细胞移植术，术后腹水消失的很快。可惜后来因为经济的原因，他未能坚持治疗。</p><p class="ql-block"> 接到他的电话，我当时感到挺惊讶和自豪的。出来进修好几个月了，他是第一个给我打电话的病人，同时这也是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我的电话号码的，况且出来这么久了，我也早已经不是他的主治医生了，他不仅没有忘记我，而且给我打起电话来了。</p><p class="ql-block"> 现在细细想来，我竟有些无语凝噎了。第一次遇到这种电话，分明有着诀别的意味，而且还是一个心怀感恩的诀别电话。可我竟然后知后觉，心里难免会有一些自责，同时也感到一些痛惜。</p><p class="ql-block">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一句话说的也许也对。他确实有着让人可恨的地方，特别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他曾经有一份让人羡慕的工作，后来误入理财的歧途，导致深陷巨债，家人也因此受到牵连。他选择了离婚以及净身出户。祸不单行的是他又病倒了，一边住院治疗，一边躲避债务。还好他的单位可以给他承担住院费用。他住院的时候常常是孤身一人，很少有陪人来。他不愿意给亲人打电话，亲人也很少露面，他的单位偶尔会派人来照顾他。缺少陪人，这对我们的工作造成了极大的困扰。还记得那次他出现了胃部大出血的情况，病危，需要签署病情告知书，结果连一个签字的陪人也没有。都这种情况了，我要求给他的亲人打电话，他还不愿意。我拿着他的手机给他的亲人一一打电话，电话那边不是推诿就是说一些埋怨他的话，一个说马上过来的人也没有。我甚至在电话里都说脏话了，最后总算来了一个。经过积极抢救，终于把病人抢救了过来……后来我去进修了，病人又住了2次院，再后来就传来他自杀的消息了……</p> <p class="ql-block"> 有时我会对自己的感悟能力太低而自责不已。病人给医生打电话，除了表示感谢外，多是向医生汇报自己的病情，以期获得如何诊治的信息。而他给我打电话却没有诉说他的病情，只是对我表达感谢。正所谓人之将近，其言也善吧。可惜我没有那种敏锐的洞察力，没有感悟出他真正的内心想法。</p><p class="ql-block"> 想想他最后时的情景，穷困亲离，孤独苦痛。越是需要帮助的时候他越是孤立无援，越是需要亲情陪伴的时候他越是孤独。温暖与呵护对他来说始终是一种奢望。也许对他来说，离开这个世界才是唯一的解脱。</p> <p class="ql-block"> 人世间有各种各样的痛苦和悲剧，只是在我们身边遇到的不多。作为医生，经常看到是那些晚期病人的病痛。有时看着他们痛苦的样子，甚至是生无可恋的表情，却苦于无药可救，作为医生的我内心往往会产生愧疚之感。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我的家人承受着这样的病痛折磨，我是否会做的够好？现实是，目前的很多疾病难以治愈，即使可以治愈，又因为病人的体质以及家庭经济条件有限，病人又会选择放弃。看病不复杂，复杂的是周围的条条框框。我不想做那种眼中只有疾病而无病人的医生。我始终觉得无论病人做出何种选择，都应当给予尊重，也包括家属的想法。治疗的方式很多，无论积极治疗还是消极治疗，皆不是简单的一句话而已，中间的心理路程别人很难去领会。正如对他而言，解脱也是一种治疗的方法吧。</p> <p class="ql-block"> 但愿苦痛不再，但愿世间美好……</p><p class="ql-block"> 2020.05.16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