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去地球的最底端-南极20天三岛游笔记

晓莉

“如果南极洲是音乐，那它就是莫扎特。艺术，那就是米开朗基罗。文学，那就是莎士比亚。然而它是更伟大的东西；地球上唯一保持原样的地方。愿我们永远不要驯服它。” – 安德鲁·丹顿 （D1:12/22下午6:00pm）启航了！ 探险号（World Explorer ）缓缓离开阿根廷乌斯怀亚港口，向着福克兰岛（Falkland islands)驶去。 南美的夏天，天空蓝得发紫，耀眼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站在甲板上望着岸边五颜六色的房屋慢慢后移，安第斯山脉也一点点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心安静了。 将近一天的飞行，加上航班延迟26小时和20多次恼人的改动、换票，让人精疲力尽，我期待着一段没有网络，没有信号，远离繁杂世界的时间，也期待着好事多磨后的精彩。 出发地Ushuaia(乌斯怀亚)是火地岛的首都，一个只有一条主街的小城市。 根据当地人的发音，我戏谑称它“无啥花呀”。其实，别看它小，名气挺大，“世界的尽头”，“通往南极洲的门户”，我再加一条，吃世界上最鲜美帝王蟹（也称蜘蛛蟹）的南嘎达。 乌斯怀亚 安第斯山脉 （一）一个岛屿，两个名字 （D2:12/23/22）天空阴沉，船头四顾，除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就是大海的一望无际。岸上仰头看的探险船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一只折叠的小纸船， 无依无靠，孤零零地在海上航行…… 好在我们140位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加上7位水手、20位冲锋队员及服务人员约130多人共同组成了大家庭，在未来的20天里，我们同舟共济，有景同享，当然有难谁也甭想逃。 一成不变的波浪看起来单调又乏味，我担心海上的日子会不会也这么无聊？结果船长的欢迎会，南极历史、地理、人文、鸟类、动物讲座，丰盛的一日三餐，尤其是不花2小时都对不起厨师的五道晚餐，加上登岛前仔细的生物安全检查，等等等等，让我根本无暇无聊。 （D3:12/24/22）两天的海上航行，终于盼来了第一次登陆。兴奋地穿好统一的黄色派克大衣，套上胶皮靴，按照要求兴致勃勃登上了冲锋艇，拖着一串浪花，Carcass Island就在眼前了。 碧蓝的天空，绿松石般的海水，白色的沙滩，要不是白眉企鹅（Gentoo penguin)和麦哲伦企鹅（Magellanic penguin)，还有穿在身上厚重的衣服，可能还真以为这是哪个南太平洋上的小岛呢。 下午，我们又登陆了Saunders Island(桑德斯岛）。还没上岸，聒噪声已不绝与耳。 Gentoo(白眉企鹅）有一双漂亮的杏核眼，眼睛上方不多不少一抹白色的眼影。桔红喙，橘黄爪，走起路来张着翅膀，拖着铁扇一样的黑尾巴，左摇右摆，像极了赶路回家的好男人、好女人。不过，岸边不远的陆地上，嗷嗷待哺的绒宝宝们确实在盼着爸爸妈妈回家呢。 King penguin(王企鹅）在海边慢条斯理地散步，它们体型高大，雪白衬衣的前襟还有橙黄到浅黄的渐变胸饰，套一件裁剪合体的灰黑色燕尾服，天生一副王者风范。 Magellanic penguin(麦哲伦企鹅）虽然矮小，，却是企鹅中“无论顺境或逆境……我将永远在你身旁”感动人的小矮子。比起其他企鹅它们没有那么靓丽，穿件黑色夹克，白衬衣上镶着条毛糙的黑边，脸上好像也没时间仔细描绘，毛笔一蘸，随意来个大写意的C完事，反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它们的窝也很特别，土里挖个洞，实践了“你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裕…..我愿意”，不过，我看着毛绒绒的小企鹅，挺担心，这里的天气变化多端，万一窝淹了，你们娘三个可往哪去啊？ Rock hopper(跳岩企鹅）一双红眼睛上挑了两条夸张的黄色长眉，头发支楞着，走起路来一蹦一跳，吵吵嚷嚷的，要是再抱把电吉他，它们准能在岩石海滩上开一场不错的圣诞夜摇滚晚会。 Carcass Island 麦哲伦企鹅帮 回家 (D4:12/25/22)圣诞节这天，最想要的礼物就是风平浪静。中午，礼物终于送到了。船长下了锚，我们登上福克兰群岛的首都Stanley(斯坦利） 没想到在离伦敦万里之外的安静小城（7883 miles /12686 kilometers）见到了高高飘扬的米字旗和耀眼的红色电话亭。 人字形屋顶的英式小楼Jubilee Villas，草坪前野花星星点点；大教堂门口，粉色的鲁冰花在夏日的冷风中摇曳；鲸鱼骨拱门即特别也不打自招了人类曾经的贪婪和残忍； 1982解放纪念碑（1982 liberation memorial ）高高耸立在街口，道出的一段历史也告诉了人们：这个小岛有两个名字。 Falkland Islands（福克兰群岛）是日不落帝国起的雅号，阿根廷人管它叫Islas Malvinas（马尔维纳斯群岛）。““这岛就在俺家门口，你丫八竿子打不著！”。“大英帝国的子民在你们建国N年前就在此定居，如今后嗣遍地，当然是我不可分割的土地！”。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据，1982年两国掐起来了，这就是著名的马岛战争，也叫福克兰战争。中国站在小阿一边，于是记住了马尔维纳斯，没想到40年后我登上了福克兰群岛。 其实，亿万年地球的巨变成就了它， 这小岛即不姓英也不姓阿，人类充其量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短暂的管理者。 英式小楼Jubilee Villas 1982解放纪念碑 （二）冰雪天堂-南乔治亚岛 (D5:12/26//22) 斯科舍海（Scotia Sea）上的一天依然充实，一个接一个的讲座，登陆南乔治亚岛前严格的的生物安全检查，加上下午茶和每天不重样的五道菜晚餐，时间很快过去了。 (D6:12/27)浩瀚无垠的大海上，突兀地长出6座大岩石，原来这是Shag Rocks, 南乔治亚岛在向我们招手了。 Shag Rocks （G7:12/28/22） 一夜睡在“摇篮”中，几次晃到床边，差点滚下来。 这么大的风浪，登陆索尔兹伯里平原（Salisbury Plain）的计划也泡汤了，这里可是世界上最大的王企鹅聚集地之一，亚南极给我们的见面礼也太厚重了。 在这里老天说了算。我们只好遗憾地站在船舷上，望着远处沙滩上密密麻麻地王企鹅，也许这就叫“无缘千里不相逢”吧。 寻寻觅觅，船长终于在运气湾（Fortune Bay ）下了锚，看来名字很重要，我们第一次踏上南乔治亚岛。 王企鹅多得我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瞧了。 王企鹅的大宝宝们一身棕色的绒毛，比泰迪熊还可爱，都和妈妈一般高了，还紧追在屁股后面要吃的。 乳毛未脱尽的青春期王企鹅，有的顶个瘌痢头，有的象背着床破毯子，有的戴着顶破绒帽， 趾高气扬地从我们身边走过，一副我丑我是王，管你屁事的样子，我暗笑：还没下水，就把自己当王了。 毛皮海豹（Fur Seal)先生带着三宫六妾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我们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一堆堆肉炸弹。小海豹们可比爸爸妈妈可爱多了，它们像一群不怕生的小狗仔，用鳍到处乱跑，眼睛里满是好奇和无辜。 下一站是斯特罗姆内斯湾（Stromness Bay）。当年，沙克尔顿曾与另外两名队友横跨南乔治亚岛，到达这里的捕鲸站寻求救援。可惜老天又耍脾气了，登陆是泡汤了。 哎，也罢也罢，总比冲锋艇泡汤强。 （D8:12/29/22） 今天是个好天气，5:30冲锋队长Woody就广播叫醒了大家，趁着天公还在睡懒觉，连饭都顾不上吃，套上装备，抓紧登陆。 圣安德烈湾（St. Andrew’s Bay ）有岛上最大的王企鹅群落，有个成语“多如牛毛”，这里足可以再创个新词“多如企鹅”。 上世纪初，人们为了利益猎杀王企鹅，短短的几十年间这里只剩1000多只，差点断子绝孙。受益于《南极条约》，现在岛上家族兴旺，大约15万只！ 莽莽冰川前，皑皑雪山下，开阔的海岸边，生命欣欣向荣！ 沙滩上，硕大的象海豹流着白鼻涕，四岔八仰地睡成了一堆脂肪。倒是幼仔可爱，瞪着一双猫一样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边用前鳍挠着痒痒，一边好奇地望着我们：”这就是我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奶奶说的把我们放进油锅里的人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吧？他们看起来挺友好嘛，总是客人一样给我们让路。” 一条冰川融汇的小河，湍急地流向大海，岸边站满了王企鹅。“哈哈哈，你瞧那老太太，水还没没膝呢，就得两人架着才敢过，夸张了吧。”。 稍远的陆地上，呆在幼儿园里的一群毛茸茸的小企鹅正伸长脖子眼巴巴等着出海的父母带回食物。这可是真正的企鹅幼儿园，带照管阿姨的那种哟。呆在这里小企鹅更安全，有尽职尽责的成年企鹅，小伙伴们也像有了自己的工会。要是它们一个个怯生生地在家等爸爸妈妈，南极的海盗贼鸥（Skua)现在肯定都胖得飞不动了。 我小心走过一只费力撑着前鳍，雄赳赳，丑昂昂看守着自己的地盘和成群妻妾的毛皮海象，心想：累！ 毛皮海豹的父母是放养式育儿，小海豹四处追逐玩耍，那两条像腿又不像腿的玩意儿吧嗒吧嗒跑得比腿还快。 登上坡，下面满坑满谷的王企鹅简直能让人得密集恐惧症，那密度绝对不输晴空塔上一眼望去东京的拥挤。 岛上王企鹅的叫声一波高过一波，压过了哗哗的海浪。 企鹅是根据声音寻找识别自己的伴侣和小企鹅的。在我耳朵里，没有一丝区别的呱噪，于它们却是亲人的呼唤。企鹅很聪明，要是满城找，别说兔年，估计龙年也找不到自己老婆、孩子的。 来南极之前有个心愿，要是有机会祭尊我在《熬》中认识的南极探险英雄欧内斯特·沙克尔顿(Ernest Henry Shackleton)该有多好。 登陆古利特维肯（Grytviken ）让我实现了这个愿望。 沙克尔顿是南极探险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之一。在准备横跨南极的航行中，坚忍号被浮冰所困，直至沉没。 1915年10月27日28名队员不得不弃船，随着浮冰漂流，最后划小船抵达了大象岛。船长沙克尔顿将22名队员托付给副手弗兰克·王尔德，自己带五名队员划着小船寻求救助。狂风巨浪中搏斗了两周，终于登上陆地，三人又横穿南乔治亚岛，到达Stromness 的捕鲸站。几经波折，四个月后，终于和一艘智利船返回大象岛，在坚忍号沉没10个月后救出了所有队员。(8/30/1916) 九年后，这个心系南极的英雄再次返回，预备环游南极，却在到达Grytviken 捕鲸站的第二天心脏病突发，永远留在了这片他22岁就向往的土地上（1/5/1922， 47岁）。 灰色的天空下，白色栅栏围起的小墓地背山面海，一片肃穆宁静，沙克尔顿就安息在这个曾经无数次召唤他的白色陆地上，旁边是他的挚友和曾经的左臂右膀弗兰克·王尔德。 我们在义冢前把酒当歌，为英雄们的壮举，为那一颗颗永不停止探索的勇敢之心…… 这里也曾是岛上最大的捕鲸站，讲解员介绍从建成到20世纪60年代的60年间，捕杀了大约175,000 只鲸鱼，疯狂的速度几乎让这里的鲸鱼绝迹。 锈迹斑斑的厂房和巨大的炼油罐，是这段至暗历史的铁证，散落在草坪上的节节白骨控诉着利益熏心的血腥，山坡上，白色尖顶的小教堂沉默地矗立在呼呼的风中，你不是教人慈爱、善良的地方吗？ (D9:12/30/22)早晨冲锋艇巡航库珀湾（Cooper Bay）。 宽大的棕绿色海草附着在黑色的礁石旁，随着海水哗哗的吟唱左右摇曳，像是夏威夷姑娘穿着的草裙，上面一群顶着黄头发的空心粉企鹅（ Macaroni penguin）正在犹犹豫豫谁打头阵下海呢。“大哥，你先下吧。”“哎呀，还是老弟先请。”，推推搡搡的功夫，“江姐”跳了下去，扑咚、扑咚、扑咚，一个起头，前仆后继，不过也有胆小的，转身叛徒了…… 另一块礁石是帽带企鹅Chin penguin）的地盘。它们戴顶英国警察的黑头盔，“嘿，小艇上的，别碰岛上任何东西，我这里找根警棍可没那么容易。” 黄金港（Gold Harbour ）这名字很富有，登上岸，景色更是金钱换不来。 蓝白色的冰川像一条巨舌从灰色峭壁上伸下，一只舔食到岸边，平缓的山丘上覆盖着碧绿的Tussock草，皱褶处挂着一个个小瀑布，有的像银线，有的似水帘。洗过一样澄澈的天空白云舒卷，绿蓝色的海水让人眼迷心醉。刚断奶的象海豹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我们，“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家乡在远方，为什么来此，只为梦中最遥远的南方……” 象海豹在陆地上移动就像一只巨大的蠕虫，看着让人起鸡皮疙瘩，叫声像是酒足饭饱后的饱嗝或是打哈欠，尤其当它们张着血盆大嘴，挺立着前身，赤手空拳肉搏战，成吨的脂肪颤颤巍巍地你撞我，我撞你，看得人心惊肉跳，丑陋无比。 可它们到了水里立马就变了样，有几只从我们的冲锋艇前游过，清澈的海水中，它们的身姿简直比Michael Phelps还灵活、优美。 王企鹅不管在哪里都吸人眼球， 海滩旁一对小年轻正在谈恋爱。 一块石台上，那更高大的一只我权且当它是男生吧。它很会吸引注意力，先是伸长脖子引吭高歌，然后又凑近美眉耳边厮磨，说起了悄悄话，估价也不会比男人哄小女孩那几句话复杂到哪儿去。美眉低垂着头，羞答答。男生便开始替美眉梳理脖颈上的毛，企鹅没有手，这算是温柔的抚摸吧？美眉被感动，两喙相交，四目相望，又一阵对天起誓，估计是海枯石烂之类的套路，然后高高兴兴并排沿着岸边走去…… 我正看得有趣，船长罕见地拉响了汽笛，抬眼看，哎呀，天上的绵羊变灰狼了，快撤！ 黄金港（Gold Harbour ） 不许偷看 回家 （D12:12/31/22）年根儿了，“老虎”再不耍耍威风就没它什么事儿了，于是，昨夜雨夹着雪，狂风携着8米高的大浪直击七层的观景厅，大家都一夜无眠。斯科舍海（Scotia Sea ）是想给我们点下马威，让我们知道什么叫南大洋的风浪。 南乔治亚岛上企鹅的呱噪还在耳边，空气里好像还有企鹅粪便特殊的味道，但我们已经向下着下一个目的地-南极半岛航行了。 除夕夜，厨师用心准备了六道菜的大餐，不必说碟碟精美，之后又是点心师精心准备的各色甜点 dessert buffet， 足足20多种，款款都那么诱人，想想腰围，努力咽下口水，才没有把它们尝个遍。  沉浸在温馨美好的氛围里，大家都忘记了外面的风雨飘摇。 （三）冰雪南极，敬畏之地 （D11:1/1/23）“新年好！” Happy new year!”，大家互相祝福着，在波涛起伏的南大洋上。 海面上开始出现小块的浮冰，那南极该不远了吧？ 吃过早餐，船长广播说我们正在接近一座移动的冰板，面积大约4平方公里。 只见一块望不见头尾的白色大陆正以察觉不到的速度兀自漂流，那种彻底的孤独和沉默，让我的心头一沉，冒出一股无名的恐惧，我突然感到南极旅行是有风险的。我们说冰山一角，冰山确实75%以上都在水面下，看到的部分只占体积的四分之一。在以后的航行中，我们肯定还会遇到许多浮冰，万一…… 为了不将非本地物种带入南极，我们又进行了一次严格的生物安全检查。 所有穿在外面的衣服、裤子口袋都翻个遍，用牙刷一点点地刷，用吸尘器一点点地吸，背包角角落落够不着的地方就用牙医的小钩子一点点掏，冲锋队员们的认真仔细劲儿让我佩服。保护南极，人人有责。 新年的第一天平静、充实。 (D12:1/2/23）阴森的天空，阴冷的海水，浓雾中白雪覆盖的黑褐色山脉露着几分狰狞。我们靠近大象岛（Elephant Island）的 Point Wild。  这里曾经上演过一段南极探险史上的传奇。 当年坚忍号22名船员在副队长Frank Wild带领下留守此岛，等待船长沙克尔顿和另外五名船员寻找救援。在这里，除了咆哮的海水，冷酷的冰川，陡峭的崖壁，肆虐的西风，就是孤岛上遥遥无期的等待和怀揣的一丝温热希望了。137天，第四次救援， 沙克尔顿和一艘智利海军舰艇终于抵达，救出了他的全体队员。 海水涌动着疯狂地撞向礁石，发出炸雷般的轰鸣，瞬即拍成飞溅的白沫。 登岛不可能了，我远远望向岛上为智利海军船长竖起的纪念碑，送去心中的敬意，也为那岛上曾经的勇气，耐心和乐观…… Gibbs Island 是帽带企鹅和通心粉企鹅的家园，可大海仍然耍大牌，好像你要上岸看黑白，我就给你红色看，那我们当然不敢赌小艇碰海浪了。 （D3:1/3/23）宝莱特岛（Paulet Island ）是由火山形成的岛屿，站在甲板上，我被它沙丘般平滑柔美的线条所吸引。 远远望去黑白小点密密扎扎，大概是火山渣和新雪混在一起了吧？用镜头拉近，哎呀，它们居然都动了起来！ 这里是阿德利企鹅（ Adelie Penguin）的家园。 阿德利企鹅短小精干，穿一身硬戳戳的燕尾服， 天气实在太冷，连鼻子都用黑毛盖了起来，只露出两个画着小白圈的眼睛，像是戴了一副黑面罩，绅士抢银行的感觉。 小宝宝们清一色灰黑绒毛玩具，有的瑟瑟地偎依在妈妈、爸爸胸前蹭点热量，有的尖声叫着向父母追讨食物，“儿，不是为娘不给，我肚子里也没食呀。” 再追，只好落荒而逃，看起来有点心酸。企鹅一般一次孵化两个蛋，小鸟总是一大一小，为了后代的延续，父母不得不多喂更强壮的一个，最后多半也只有一个成活。 极地恶劣的环境，每一口都是“粒粒皆辛苦”，每一个弱小也都卯着劲儿为生命抗争。 布朗断崖处（Brown Bluff）有两万多对阿德利企和一些白眉企鹅在此繁殖。 阿德利企鹅很爱扎堆，它们一起逛海岸，一起下海，一起，好像还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就是你们走，那我也跟着走，这大概就叫陪伴吧。恶劣的环境里，陪伴也是最深情的温暖。 白眉企鹅是我在南极看到的五种企鹅中最讨喜的。它们的小宝宝长得像极了父母，只是还没有画眉，更清纯可爱。 自然界里，饥饿是本能，生存是硬道理。小企鹅抢起食物一个比一个不“孔融让梨”。一只企鹅妈妈（也许是爸爸？）像呕吐一样用力将胃里的食物往上拱，我看着小小的“乒乓球”一点点地往上移，张开嘴的一瞬，小企鹅已迫不及待，小小的脑袋恨不得钻进妈妈的食道里。 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吧。 在这里还遇到了一只孤零零的帽带企鹅，开始还以为它是来追白眉美眉的，问了船上的鸟类专家才知道，不同企鹅之间是不通婚的。那它跑到这里来做啥？是搭浮冰船下错地方了吧？ （D14:1/4/23） 是在看BBC或是国家地理的纪录片吗？不，不是在看！我身处其中！ 灰蓝的天空，灰蓝的海面，宁静的背景中，形态各异的浮冰好像都汇集在夏科湾（Charcot Bay）开Party。 水晶般剔透的天狗正追着一尾大金鱼，不远处浮着颐和园的玉带桥，还有仙人洞、海浪板、浮动的白色峭壁…… 曾经，呼啸西风的刻琢，滔天巨浪的打磨，狂躁的暴雪一遍遍润色，如今，它们安静，沉着，那种经风见雨后的美丽，哪里是一支笔可以描述的…… 在一个千尘不染，仿佛崭新的世界里游荡，只觉得心越来越轻，越来越透明…… 船航行到米科尔森港（Mikkelsen Harbour ）, 我们登上了埃诺岛（ D’Hainaut Island）。 小岛一片寒素， 铅灰的海水瑟瑟地欲流还休，山脉在皑皑的积雪下永世不醒。 六七只玩忽职守的威德尔海豹守在登岸口，全都睡得死沉。 我们沿着滑溜溜一条冰雪小道爬上山坡，尽头是白眉企鹅们的家园。 企鹅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处的环境，梳理羽毛的梳理羽毛，找小石子的找石子，筑窝的筑窝，孵蛋的孵蛋，发愣的发愣，吵架的吵架…… 生命的乐观、坚韧全都写在这片黑色的岩石上，这是它们在一片白茫茫中用体温暖出的惟一一片露出本色的大地。 晚饭前，霞光漫天，分分钟变换着梦幻的色彩。先是涂一层薄薄的烟灰、浅粉，再一点点染上橘黄，橙红，又慢慢施以胭脂红，亮金和我无法描述的色彩，，一时间，大海和天空相应和，一幅大自然的巨画横空出世！ 我无数次目睹落日的辉煌，却没有一次比这更辉煌。我以无言赞美它的壮美！ 玉带桥 天狗追金鱼 埃诺岛（ D’Hainaut Island） 埃诺岛（ D’Hainaut Island） （D15:1/5/23)自打进入南极，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海水就成了主背景，今天却出人意料，好像都不像南极了。 水面平静如镜，好像用windex刚擦洗过一样，连白云，雪山和浮冰都仔细端详起自己的芳容。冲锋队员也说这样的天气难得。 我们从一片鹅卵石海滩登陆库弗维尔岛（Cuverville Island），岛上有这个地区最大的白眉企鹅群落。 一只企鹅嘴里衔着一块小石子，老远一摇一晃到一只正在抱窝的企鹅面前，“老婆，这颗石子送给你，我爱你！” 另一只企鹅相中了一块足足有500克拉的“大钻石”，可是左试右试就是衔不起来，“哎，这下献不了殷勤了。”，看它扫兴的样子，我也替它遗憾，因为我也看不到那场面了。企鹅公路上，几只穿着脏乎乎白衬衣的企鹅正往水边走，估计这段孵育太辛苦，没时间去洗澡…… 企鹅们喜欢社交，三五成群高高兴兴地从雪地里踏出的暗红色Highway往岸边走，有时一个趔趄，没关系，爬起来继续走，继续趔趄，索性顺势雪地上滑一程，好玩又快捷。 我喜欢白眉企鹅，它们的叫声也很特别，你听过驴叫吗？那再教驴发点卷舌音，就可以装“半夜企鹅叫”了。 南极探险到了尾声,埃雷拉海峡（Errera Channel ）为我们演绎了高潮。 水面上许多碎冰，我们的冲锋艇一时变成了破冰船。听着艇边吱吱嘎嘎的挤压声，又见不远处小山似的浮冰一角突然崩塌，轰鸣声和击起的海啸般大浪，我心里哪能淡定？但担心终究敌不过美景，索性把它抛到北极。 眼前的景色超越了语言，如果有一个词语能与它匹配，那就是宁静，超脱尘世的宁静。我尽量屏住呼吸，呼吸都是对它的搅扰。冲锋艇息了马达，缓缓飘行在浮冰中。 风雨飘摇的“沉船”陪伴着“南极蓝蘑菇”，“龙抬头”遇见了阿拉丁神毯…… 我仿佛一个误闯仙境的凡人，睁大了眼睛，努力将一生再难遇到的美景记在心里…… 世界上最美的风景是用心看到的。 远处有一团白雾冒出水面，鲸鱼！于是，冲锋艇朝着那个方向驶去。 座头鲸的背脊像一艘黑亮的小帆船在不远处慢慢地移动，一团团的水雾烟云般喷出水面，他们将尾巴高高竖起，带起一串串水晶珠帘….. 温暖的阳光下，一块儿小小的浮冰上躺着一只酣睡的豹海豹。我们围着它咔嚓咔嚓地照，大概是被吵醒了，它打了个大哈欠。哈欠可打发不了我们，继续咔嚓咔嚓，它终于睁开了眼睛，对着我们阴险地一笑，然后又入了企鹅梦。我可不喜欢它狡猾的样子，最主要它们是企鹅的“刺客”。 下午，队长广播准备南极跳水，粉色第一组。我从箱底拿出泳衣，把它套在身上。此时我决心已定，跳下去一切就知晓了。 自打一年半前准备南极旅行，我就开始为这项活动犯嘀咕：跳还是不跳？ 我很怕冷，又不会游泳，跳下去万一有事，不是害人害己吗？但如果有那么大的风险，船方怎么会在世界上最够不着医院的地方自找麻烦呢？ 那我就先学游泳吧。夏天找了几个游泳学校，可惜都是教小孩的，估计这世界上没几个成人是旱鸭子。 忐忑走到仓底，，我问冲锋队员，不会游泳能跳吗？他说一根绳子系在腰间，应该行吧。不过别忘了跳之前再叮嘱一下。到跳台前，“队长，我不会游泳，能跳吗？ ” ”那你从梯子上下去吧。”我把脚探进南大洋，立马打了个激灵，再下一级，又一哆嗦，不行，与其这样慢慢地冻冰棍，倒不如痛快点！我狠下心，扑通一下跳进水里，立马呛了一口，好咸啊！我赶紧捏着鼻子向上扑腾，还没顾得感觉冷，队长已经把我拽了回来。原来想做根南极冰棍儿还没那么容易呢。 发现一颗500克拉的大钻石 我这算不算跳水（Plunge ）？ D16:1/6/23)南极的鹅多，鹅毛大雪说下就下。队长说天气不好，不想下船的，可以呆在船上。我喜欢南极的阳光明媚，也不愿错过南极的风雪，尤其是最后一天。 冲锋艇放下海，还没上人已白花花一片。坐在艇上，冷风寻找着任何小缝直往身体里钻，大家都缩着脖子，将头深深埋在帽檐下。 天海昏暗迷茫，四周的冰川就像不清不楚的灰白照片。 听说威廉敏娜湾（Wilhelmina Bay）是鲸鱼经常出没的地方，可这样阴冷的天气谁不愿意蜗居？ 人之常情，估计也适用于鲸鱼，结果一条没遇到。 头天计划还要在Graham Passage巡航，雪停了，可风呼啦啦吹得人在甲板上都站不稳，我默默望着两岸终年沉寂的冰川，双眼又一次湿润了…… 我说不清，道不明。南极的美似乎不是留给眼睛和文字的，它一次次轻轻触碰我的内心，我又苦于无法清楚地言说，也许我会被这么纠缠着，今生往后，再也无法和它道别…… （四）坏脾气的德雷克海峡 （D17-19 1/7、8、9/23）据说德雷克海峡是地球上最令人生畏的海域。 《熬：极地求生700天》是沙克尔顿南极求生的真实故事，其中提到查尔斯·达尔文于1833年在火地岛初次见识这里的巨浪后写道：“那场景……足以让新水手做一个星期关于死亡、恐怖和沉船的噩梦。”于是，这印象也进化到了我的脑子里。 最后两天我们将通过这个海域返航。 海面上，永不疲惫的涌浪，好像想找个突破口，才能发泻出困在海底的愤怒。它们不知疲倦地尝试着，想迸出白花花的滔天巨浪，却怎么都找不到出路。于是把愤怒发泄在我们的船上。世界探索号如一叶扁舟，一会儿被托上浪尖，一会儿又坠入浪谷，随着 涌浪的节律左右上下不停地颠簸。 人一动弹，胃里的东西就往上返，吃了药，贴了耳贴也不管用，于是正好实践新词：躺平。 晚饭时，一群“醉汉”、“醉妇”摇摇晃晃涌向餐厅,于是餐厅里奏出了碗盘交响曲。我也尖叫一声，眼疾手快地从桌边救回一道甜点，毕竟谁会让到嘴的美食在眼皮底下溜掉呢？ 平时，大厅里茶几桌椅都是遵守纪律的模范，这下可好，都滑去走道逛一圈，总算逮着机会放肆放肆。 我问工作人员，这样的风浪在德雷克海峡算大吗？ “正常。” 第二天，德雷克海峡不但没有发飙，反而风平浪静，居然变成了温柔的“德雷克湖”。 真庆幸我不用做死亡、恐怖和沉船的噩梦，可心里也有点小小的失望，我可是做好了准备，想要体验体验那个证明大自然威力的德雷克海峡的。 “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异曲同工吧。 海面上隐约有了山峰，房屋的颜色也慢慢清楚了，我们又回到了坚实的陆地-乌斯怀亚。 南极归来，那个神秘的大陆，不再是书本中一页页的文字，也不再是印刷精美的明信片。好像也不只是我看到的永不融化的冻土，悄然移动的冰川，坚韧的企鹅，智慧的鲸鱼和默默奉献的磷虾…… 它像是冷酷中的和平与宁静，荒凉里的纯洁与自然，它是世界上最糟糕却最打动人心的地方！ 它还远远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