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那年,我背起行囊辞别父母去了远方。不幸的是我误入黑作坊,半年的心血付之东流。回家又做了一段时间的客师,就萌生了去城市服装店“深造”的想法。</p><p class="ql-block"> 不久,堂姐为我打开了一扇希望之门,她邻居明哥正帮朋友找裁缝。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我一听就满心欢喜地去了常州。到了常州先暂居在明哥的出租屋,单等第二天面师。</p><p class="ql-block"> 翌日,明哥却告知我他朋友回了老家奔丧,估计要过十天半个月才过来。明哥说这样也好,先让我在他家做两套西装锻炼一下。</p><p class="ql-block"> 明哥所在的那条街道很繁华,但是他的炒货店却很逼仄。里面除了炒货糕点还有缝纫机烫台等服装设备,明哥白天去一家名铺做师傅,明嫂则留在店里做缝补卖杂货。</p><p class="ql-block"> 寄人篱下的感觉并不好,尽管明哥两口子仗义,我还是觉得如坐针毡度日如年,为了缓解不安,我主动承担起他家的日杂事务,晚上又跟着明嫂兄弟后面卖水果躲城管,几天的摆摊生活让我懂得了生存的不易和创业的艰辛。</p><p class="ql-block"> 十天后,服装店老板还没过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房东家孩子结婚需要房子,让我另谋出路。明哥安慰我别着急,他再帮我打听一下其他店铺要不要师傅。其实我并不担心没事做,毕竟还有一技傍身,只是不甘心就这样回家。既然不能去裁缝铺学习人家的手艺,我只得退而求其次,打算在这里进服装厂做流水线工人。为了让我在常州站住脚,明哥委托他那些朋友帮忙,只是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哪家需要缝纫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人在江湖飘,难免不挨刀。那年阴历十月的某一天,气温骤降,阴风怒吼,寒意袭人,一场雪毫无防备的来了。明嫂买了点小鱼我不能视而不见,就帮忙清理小鱼。本来我衣着就单薄,又遇上这种天气,我忍着寒冷好容易洗完小鱼,另一个徐州摩的司机用命令式的口吻让我也给他择鱼。司机大汉长得粗犷,脾气也很暴躁。我心想又没吃你家米,凭啥给你帮忙,所以就理所当然拒绝了。谁知他见我拒绝觉得脸上无光,狗嘴也吐不出象牙,各种污言秽语破口而出,我听了当然也不甘示弱怼了回去。那人见状,撸起袖子上来想揍我。一旁打毛线的明嫂疾步上前托住徐州大汉的手,边向我使眼色边叫我躲开,然后满脸堆笑的和他打招呼。明嫂说我年纪轻轻不通人情世故,希望他包涵点别和我计较。说实话,虽然我的家庭并不富裕,可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几曾受过如此侮辱,所以内心的委屈可想而知。徐州大汉还在高声叫嚣,他说我只要进了哪家厂就给捣散了坏我的事。明嫂又是递香烟又是倒茶才平息了他的怒火。</p><p class="ql-block"> 大约半个月以后,就在我踌躇不定焦躁不安的时候,突然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正站在街心左右环顾着什么,再定睛一看,竟然是我大妈耶!他乡遇亲人,而且是我落魄的时候。当时,我的心情别提有多激动了。随即我就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出去喊了声“嬷嬷”瞬间破防。大妈很高兴,她拍拍我的手心不住的安慰我。原来是我爸写信告诉大伯我的情况,大妈这才寻觅到这里。于是我就跟着大妈去了常州文化馆大伯的书法工作室。</p> <p class="ql-block"> 大伯的书法不错,当时在书法界已小有名气。他也是为了生活旅居在文化馆给游客写写《姓氏源考》赚点润笔费。大伯他老人家很早就离乡了,所以平时我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那天,我跟随大妈去了文化馆,因为血浓于水的缘故,我见到大伯尤其激动。文化馆不住的有人进进出出,大伯开心的告诉那些工作人员家乡的小侄女过来了。这么一说我反倒难为情,因为我觉得我给大伯丢脸了。好在一会儿就有人找大伯写字,这才缓解了我的尴尬。</p><p class="ql-block"> 大伯在一位深圳客人的要求下开始了他的创作,只见他笔走龙蛇洋洋洒洒,转瞬间,上下五千年的姓氏介绍就呈现在客人面前。小厨房里,大妈为我熬了一锅排骨汤,我汤吞虎咽吃肉喝汤,十多天来寄居在明哥家,竟然没好意思多吃,这一刻在二老跟前我可是尽情的造。</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两天,大妈又陪我去了几家服装厂,那些厂负责人眼睛都是斜着长的,一句“不要”拒绝了事。好不容易找了一家,还交了五块钱考试费用和仅有的五十大钞,正当我想安心做下去的时候,一位员工告诉我说这家厂房是新开的不提供食宿,她来两个月工资还没发呢,倒不如回家开过年再做打算。“一语点醒梦中人”,我一想确实是个理,就硬着头皮去了办公室要回了我的押金,那是我仅有的一张大钞。每次出门父亲总要千叮咛万嘱咐:“在外面打工,假如混不下去,一定要记着留住回来的路费!”在会计异样的目光中我泰然自若地离开了厂门。</p><p class="ql-block"> 先去和明哥夫妇告个别吧!明嫂过意不去,挑了好几袋零食让我带走,千推万托下,我只拎了两袋然后去了常州文化馆。大妈搀着我的手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去了汽车站陪我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车子风驰电掣离开了常州,不一会儿就到了七圩汽渡,上来两个卖唱的小女孩,她们谈着破吉他,唱着陈星的主打歌《打工谣》,听着听着我又破防了,不怕歌曲太好听,就怕歌词入了心,我毫不犹豫摸出一张纸币递过去。</p><p class="ql-block"> 车子到了泰兴银杏广场西就把我扔下了,下了车摸摸口袋只有一块钱,糟了!也许刚刚掏钱的时候弄丢了,怎么办呢?此刻天色将晚,我没等到去口岸的班车索性拦了一辆去永安的车子。当司机问我收钱的时候,我说:“师傅,我家住口岸双新,现在我身上只剩一块钱,你能把我带到哪算哪,好吗?”司机笑着说:“巧得很,我是永安上桥人,顺个道的事。”我一听就千恩万谢上了车。</p><p class="ql-block"> 路上,我怀着感激的心情主动和他唠嗑,当他听我埋怨自己倒霉没财运时说了一句富含哲理的话:“你看今天的太阳已经下山了,捱过黑夜,第二天又照样升起,妹子放心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p><p class="ql-block">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我认真咀嚼司机说的话,下了车趁着模糊的月色,怀着恐惧的心情穿过坟茔,走了五六里高低不平的小道,忍着脚后跟被皮鞋磨破的疼痛,拎着两袋零食铩羽而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