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之缘(一)

郭建华

<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到青岛去看大海,是我少年时代的一个梦。1963年9月,梦想得以实现。</p><p class="ql-block"> 梦想的实现来得很突然,也有些偶然,平添了几分惊喜。</p><p class="ql-block"> 在我初中毕业的1963年,省教育厅实施了一项试验,叫“城乡交流”,选拔一部分农村初中毕业生,带户口到城市读高中,旨在以农村学生的艰苦朴素、勤奋好学影响城市学生,同时使农村学生开阔眼界。</p><p class="ql-block"> 在中考阅卷后、录取前的某一天,我的班主任张志学老师找到我,告诉我“城乡交流”的消息,说昌乐一中有一个交流去青岛一中读书的名额,问我愿意不愿意去。我几乎未加思索,就答应了。一个16岁的庄户孩子,背井离乡,一个人独闯青岛,况且还有读书的学费问题、吃饭问题等等,总算是一件大事情,竟然未与家人商议,就自作主张,一口答应下来。回想起来,我感到当时真有些不可思议。或许,这就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回到家中,我把事情告诉母亲。母亲竟没有任何异议,让我去告诉祖父。那时候,祖父当家。祖父当即答应了。或许因为“望子成龙”心切,他们都没有顾忌供我读书的费用等种种难题。祖父甚至说:“到北京去上(学)更好,上个军官学校!家里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学!”可惜我终究没有跳过“龙门”,时隔5年,又背着铺盖卷回到了为我“砸锅卖铁”的农家小院,未能圆母亲、祖父的“成龙”之梦,至今想来,仍深为愧疚。</p><p class="ql-block"> 1963年8月中旬,我的母校昌乐一中开学了。我的初中同学们已经开始读高中。青岛一中的入学通知书却迟迟不见踪影。我坐立不安,跑到母校去打听消息。昌乐一中教导处的萧主任告诉我,城市中学都是9月1号开学。我们农村学校因为还要放秋季农忙假,所以提前开学。他说:“不要着急,再等等看。你已经被录取了,读高中没什么问题,放心吧!你要是有顾虑,就先来咱们学校读着,什么时候来了通知,再到青岛报到。”于是,我就背起铺盖卷,到昌乐一中就读。</p><p class="ql-block"> 大约在昌乐一中学习一周多一点,一天下午,我们正上体育课,小叔匆匆赶到学校,给我送来青岛一中的入学通知书,还有几张表格和注意事项等材料。那时,乡间邮路还不是十分顺畅,当我收到入学通知书的时候,青岛一中已经开学了。</p><p class="ql-block"> 按照青岛一中通知要求,我需要将户口、粮油关系转到学校。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动身到离村子15里外的公社驻地朱刘店去办理手续。徒步奔波一个多小时,赶到公社大院,管户口的文书还没有上班。我只得在办公室门口徘徊,等待办公室开门。据说,文书是某位县领导的夫人。我眼瞅着办公室的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男士。随后又陆续进去几位,也一概是男士。我更加焦灼。终于,一位中年女士姗姗而来。我大着胆子上前询问:“您是……文书吗?”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我一下,冷冷地问:“什么事?”我忙回答:“办户口。”她径自走进办公室,懒洋洋地坐到办公桌前,掏出钥匙,开了抽屉,始终未说一句话,旁若无人。我诚惶诚恐地递上青岛一中发来的材料,说明来意。她又扫我一眼,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将蘸水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时而写几个字,时而停下来酌量一阵。我看着她,心中始终忐忑,生怕她节外生枝,出什么题目难为我。读了九年书,经过了无数次考试,包括升初中、升高中,我都没有如此紧张过。直到她拿起那枚圆圆的木头,在印台上随便一磕,盖到纸面上,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p><p class="ql-block"> 拿了办好的户口材料,我又急奔公社粮管所,办理粮油转移关系。粮管所的文书或会计看过我的材料,签了几个字,告诉我,手续还要到城关粮所(或许是县粮食局某科,记不准了)盖章。我不敢怠慢,扭头急奔县城。县城离朱刘店大概有20里路程,需要走两个多小时。我必须在机关中午下班关门前,赶到县城。那时候县里机关有午休,要到下午一点半或两点才上班。在初秋中午的炎热中等候几个小时,是很难熬的。我几经询问,迈进那间办公室的门口。谢天谢地,公务人员正起身打算下班,急匆匆就把手续给办了。拿着一纸公文,走出机关大门,方感到饥肠辘辘。下意识地摸摸衣袋,并没有一分钱;即使有几分钱,我也舍不得去买两个火烧填填肚皮。回家的路上,虽然烈日当头,虽然饥肠辘辘,但我依然健步如飞,毕竟办完了所有手续,我马上就要奔赴青岛了。</p><p class="ql-block"> 临行的前一天中午,全家为我送行,吃了一顿凉面,丝瓜做的卤子,还打了鸡蛋。那是当时难得享用的美食,算得上丰盛,滋味至今难忘。</p><p class="ql-block"> 小叔帮我背了行李,赶到火车站。我身上穿的是母亲缝制的布扣子的对襟褂,刚刚洗过。脚上是母亲连夜赶做出来的千层底布鞋。一个大包袱,包着一床旧棉被,还有一身冬衣。蓝土布包袱皮,是母亲结婚时的陪嫁品。还有一个网兜,盛着几件杂物和一个脸盆。脸盆是搪瓷的,底面画了一簇大红花。这在当时,也算得上时髦物品。这也是母亲结婚时的陪嫁品,母亲把它放在箱底,珍藏了二十多年。</p><p class="ql-block"> 去青岛的火车票全价大概是三块八毛,我凭入学通知书,享受半价待遇。一块九毛钱,火车就把我送到了青岛。</p><p class="ql-block"> 走出青岛火车站,一片陌生。后来听说,青岛一中曾经在站口安排了接待人员,专门迎接从各地农村前来就读的同学。因为我迟到几天,接待人员已经撤回了。我很镇定,因为临行前祖父曾赐我“锦囊”。父亲在济南工作。祖父多次到济南探望儿子,有到大城市寻人问路的经验。他告诉我:“下了火车,哪里也不要去,什么人也不要问,只要雇上三轮车,和人家说说地点,三轮车就会把你送到学校。”我遵嘱行事,径直招呼了三轮车,按照入学通知书上标明的地址,告诉车夫:“去单(dan)县路46号,青岛一中。”车夫说:“青岛一中在单(shan)县路。”青岛的街路,绝大多数是以全国省、市、县等地名命名的。我那时还不知道山东有个县叫单县(shanxian)。不过二十分钟,到达我日思夜想的青岛一中。原来学校离火车站这么近!早知如此,我何必花那几毛钱雇三轮车呢?不免有些心疼。</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4orhs1c4" target="_blank">青岛之缘(二)</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