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一次说一说从前怀仁人的吃食,七十多年前,怀仁地方的粮食作物主要有高梁、谷子、黍子和各种豆类,山区主要是莜麦、山药、谷子。</p><p class="ql-block"> 早晨饭一般是小米稠粥,中午是高梁糕,晚饭是稀粥,光景好的稀粥里还有泡糕。每顿饭都要把腌菜盘拿上炕。那时侯有句俗语说:“高粱糕和(怀仁话读“祸″音)糠,吃吧不香,埋(mαn)了吧不当。"</p><p class="ql-block"> 老一辈人是特别节俭的,这里还要说说下寨的龚士魁老财。有一村民家里揭不开锅了,去他家里借粮,龚老财正吃着一些怀仁人所说的煮“麻猴山药",于是就让他一起吃。吃了一阵后,那人又说起了借粮的事,龚老财说:“你不是缺粮,你是不过光景。我吃山药都不剥皮,你却都把山药皮剥了。我不能借给你粮。…… "</p><p class="ql-block"> 我二姨是东关老财二豆猴的儿媳妇,每年锄田时一家人吃三种饭。锄田人吃的是米糕肉菜粉条,他自已吃的是黍子糕,鸡蛋或豆腐菜。儿子和媳妇们吃的是高梁糕,酸窝白山药丝。</p><p class="ql-block"> 晚上雇工们吃飯时怕熬费灯油,不给点灯。雇工们恶作剧,把稀粥舀了一炕,二豆猴气的直骂,雇工们说:"看不见嘛!"</p> <p class="ql-block"> 米糕肉是最好的飯莱,大约就是古文中的鸡黍宴了。肉菜分三层,碗底是白菜山药条,上面是粉条,最上面是几片肉。有人戏称是三层楼。这种攉菜的方法一直延续了好多年。可能是几辈子人的老传统。六十多年前这种攉莱的方式才消失。</p><p class="ql-block"> 肉不是随便能吃的,有句老话说:“女婿上门,鸡儿头疼。"只有贵客到家才吃肉,吃肉都是手攉碗。因为肉是紧缺之物,只能分着吃。常言道鸡七份,是说一个鸡的肉能攉七个肉份。所以在家庭主妇们在搲肉时,要用心斟酌每亇碗里肉的大小、肥瘦和部位。鸡心给孩子吃,吃前要用针在上面扎好多孔,是为了孩子心眼多。</p><p class="ql-block"> 鸡头吃时要把脑子捣出来,人们说那是“秦桧人"。认为秦桧的灵魂住在鸡头里,为什么有这样的说法,不得而知。</p> <p class="ql-block">“饸饹床子"是用来压粉条的。有时也用来压莜面条,称“饸饹"。过年过节时这亇家具比较忙。相互借用是常事。</p> <p class="ql-block"> 用小米面搅成拿糕,然后滩在瓮或碾子上,冷却后切成条,放在热莱里吃,叫“米面粉"。后来小米较缺,以玉米面取代。</p> <p class="ql-block"> 从前怀仁市场没有瓶装酒,卖的都是从城里几亇酒坊(俗称缸坊)进的散装酒。买酒的人都是拿着锡制的酒壶去酒店打酒。那时没有喝冷酒的习惯,都是回家后把酒壶放在热水中加热后饮用。</p> <p class="ql-block"> 小酒铺里会用一亇叫酒穿的器物把酒放在灶火中加热。</p> <p class="ql-block"> 街上有推着小独轮车论斤卖用黄米和红枣做成的枣糕。这种食品现已失踪。</p> <p class="ql-block"> 农村没有什么饭店,一些单身的庄稼汉们想解馋,就一块“打平花"。常见的是吃烩豆腐。还有把羊肉里放点盐在锅里煮熟,叫“盐煎羊肉"。現在的“盐煎羊肉"己不是那个味了,是从前盐煎羊肉的升华版。</p> <p class="ql-block"> 过年前,许多人会蒸一些米面窝窝,炕一些米面餭。在正月吃。那是平时不吃的"美食"。</p> <p class="ql-block"> 绿豆粉叫青粉,它不像山药粉那样用饸饹床子压。而是用手边搓别溜到开水锅里,称“漏细粉"。现在已没有这种制作方法了。</p> <p class="ql-block"> 从地里起回的小山药或有伤的山药,大都会用一种叫“磨擦子"的家具磨碎后,淘淀粉,晒干后保存,可做粉条,剩下的渣子可喂豬。那时有专门的作坊,叫“粉坊"。</p> <p class="ql-block">揑莜靣栲栳栳,也叫猫耳朶窝窝。</p> <p class="ql-block">豆靣里加上榆树皮靣做面条吃。</p> <p class="ql-block"> 从前各家各户都自已制酱,制作时要在太阳下晒好多天。嘴馋的孩子常会去酱盆里挖酱吃。还有晒青酱的,也就是土酱油。一九五0年夏的一天,冰雹突至,所有的晒酱盆全被打烂。</p> <p class="ql-block"> 山西人爱吃醋,从前 有好多人家自已做醋,搅醋时不让小孩子们接触,说是怕把醋坏了,现在仍有人用“坏了醋″这亇词来形容把事办砸了。</p> <p class="ql-block"> 青年男女结婚前一天,家人要给他们吃“翻身饼",一种肉馅烙饼,这是一生只能吃一次的食物。</p> <p class="ql-block"> 过去有一亇陋俗,不给坐月子女人吃饱饭,理由是怕压了奶。怕孩子的奶不夠吃。这种荒唐的说法竟然延续了好多年。</p><p class="ql-block"> 庞嫂生孩子后,婆婆只让她每顿饭喝两碗稀粥,孩子奶不夠吃,晚上直哭,家人就写了“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的贴子去路边贴。本院的鲍大妈说:″不给坐月子的吃饭能有奶?″于是乘公婆不在家,就让小姑子偷出一些豆靣条,半生不熟地煮着吃了,庞嫂一下子就有奶了。孩子也不夜哭了。公婆说那贴子挺灵验的。</p> <p class="ql-block"> 甜菜根称“饧根子"。将其切成片用水煮。煮后将水放在火上熬,待其发稠后便成了很甜的饧。可用来蘸糕或作油糕馅。煮后的饧根子当菜调着吃。</p> <p class="ql-block"> 做青粉后沉淀下的水叫“粉浆",用它熬的小米稀粥,有一种别样酸甜的味道,叫“粉浆粥"。记得一担粉浆一毛钱。很多人都爱喝。现在己绝迹。</p> <p class="ql-block"> 糖干炉是怀仁独有的一种糖饼,多少年来一直热销。</p> <p class="ql-block"> 用豬羊的下水和粉条烩成的"羊杂",也是家乡有名的吃食。附近的县市就有“怀仁羊杂"的招牌。在办喜事的筵席前也要先喝一些羊杂,以至后来演变成头一天喝羊杂,第二天开筵席。</p> <p class="ql-block"> 市场上有一种称“肉丸"的食品,其实大部分是粉面团,但很畅销,把“肉丸"装进面饼的夹层中,叫蛤蟆含蛋,六十多年前朱家的肉丸很有名气。</p> <p class="ql-block"> 七十多年前,农民把粮食拿到集上去卖,城里的大察院就是个大的粮集。</p> <p class="ql-block"> 多少年来,家乡人的生活达不到丰衣足食的水平,在秋天拾田的人很多。他们把掉在地里的每一穗粮食,丢在土里的山药蛋再次检查收回,甚至把冰雹打在地里的每一颗粮食都要检起。</p><p class="ql-block"> 过去的媳妇们要服从公婆的管束,因为粮食是最重要的东西,管理的很严,好多丈夫给做飯的老婆也要估米估面,然后在面瓮里印上记号,所以媳妇们往往有吃不饱的现象,于是就有背着公婆偷吃的情况。偷吃烧山药的时侯。聪明的媳妇把吃饭时煮山药的皮子丢在灶边不扔,当婆婆进屋时,就把山药皮子扔进了灶火里,来掩盖烧山药的味道。还有的媳妇把一些豆子撒到二门边。公公回来看见就会一粒一粒地去检,这功夫媳妇们便把偷吃的摊子收拾了。</p> <p class="ql-block"> 用旧稠粥和莜面做成蛋状,蒸熟吃,叫笼蛋。这种饭己和我们告别六十多年了。</p> <p class="ql-block"> 谷子窝窝,是把带糠皮的谷子面加上些许黑豆棵粒做成的窝窝,用慢火蒸熟,稍有甜味,但口感不好。已在五十年前被淘汰出饭局。</p> <p class="ql-block"> 从前的鄰里关系很好,院里那家吃饺子、油糕,或是稀罕的食品,都要给院中人送一点。</p> <p class="ql-block"> 谁家宰了羊或杀了豬,都要给亲朋好友送一碗肉菜,叫“羊血份"“豬血份"。</p> <p class="ql-block"> 那时的粮食都是用石碾子碾成面,也偶有用石磨磨的。几乎每亇院子都有碾房。快过年时,人们要把正月里吃的面推好,所以碾房非常忙,那时的人不管相互认识与否,只要碾房闲着就可以用,绝不会遭到拒绝。</p> <p class="ql-block"> 正月里亲友们要相互请客和“吃请"。村里新婚的女婿如果来岳父家“住对月",女方的本家或亲友就要排着日子请吃饭,早午晚一天吃三家。俗称认门饭。</p><p class="ql-block"> 不过城里人的规矩是婚前请新郎吃“喜头饭",婚后却只请新媳妇,不请新女婿。想想有点怪,我想那也是因食物短缺之故。</p><p class="ql-block"> 结婚筵席一张桌坐八个人,安排坐正面和上三位人选的事十分复杂,往往会闹出些不愉快来。</p><p class="ql-block"> . 筵席的规格有“八八",即八个热菜(其中四个肉菜)八个凉菜。还有类推的“十二八",“十六八"。</p><p class="ql-block"> 女人们坐席基本上不吃,还有专门的“布莱人″。她们把布菜人挟在碗里的肉、菜,全都包回家里,送给长辈和借穿人家衣服的人。只把菜里的汤渗在大米里吃了就算了。那时结婚一般是吃油糕,能吃大米就是很高级的食物了。</p><p class="ql-block"> 过去小孩子是不让上请客的桌上吃饭的。往往有炕桌上客人吃美食,孩子们在地下吃旧饭的现象。这是现代人不可想象的事。</p> <p class="ql-block">七月十五有蒸面人吃花馍的传统。</p> <p class="ql-block">五月端午包粽子,送亲友,送老师。</p> <p class="ql-block">清明时,有的人家要吃寒食(蒸寒燕)。</p> <p class="ql-block"> 十月一称′鬼节日",傍晚要去十字路口给亡人烧″寒衣",好多女人要在街门口哭自己离世的亲人,气氛有点恐佈。回家后吃炒豆子,称“咬鬼"。弄不清是啥意思。</p> <p class="ql-block"> 八月初,街巷里就有打过中秋节月饼的月饼炉,因为差不多家家户户都要打月饼,所以这些临时作坊夜以继日地忙着。非常热闹。最好的月饼是"四油糖"即每斤面中加四两油四两糖(过去十六两秤)。再多就做不成饼了。</p> <p class="ql-block"> 腊月初八早晨,在日出前吃腊八粥,俗称"红稠粥",因为平时吃不上这样的甜食,所以这天也是孩子们的期盼。</p> <p class="ql-block"> .过去供孩子们零吃的食品不多,除了吃炒豆子和烧山药,还有一种野生的“麻麻"是一种草的根,孩子们常去刨麻麻吃。</p> <p class="ql-block"> 除了麻麻,还有一种有甜味的植物根,叫甜草苗,也就是中药里的甘草,刨甜草苗吃或泡水喝,也是那一代人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 每到秋天,家家户户都要晒干菜,是时屋檐下用绳子掛满了白菜,还有晒瓠芦条,晒萝卜丝,晒辣角,根丝,豆角的等等。准备一冬一春的干莱。</p> <p class="ql-block"> 腌菜是保存菜的一种方法,用盐把萝卜或根子切成大块腌上叫“大腌莱。"切成细丝的园白菜叫“烂腌菜"。带英子的小蔓菁叫“媳妇菜"。小白菜用水炸后腌上叫“酸窝白"。园白菜外层的老叶子切碎后腌上叫“棵子莱"。那时侯莱缺,农村和山区更是这样,所以一点也不能浪费。</p> <p class="ql-block"> 吃野菜是普遍现像,主要有苦菜,甜苣,落莒也能吃,但吃多了拉稀。老牛草很苦,但好像没有毒性。春天的嫩杨树叶必须用水泡两天才能吃。至于榆树皮那是好东西,很筋道。</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一个单位让我搞什么展览,裱版面的面是从粮店地上收起的,砖头色,里边又加了一种叫六六粉的毒药,味道特难闻,但十分饥饿的我根本不考虑这些,悄悄地用水把这种面和了些,做成饼状,扔进火炉炉坑中弄熟就吃了。我还在舅舅家吃过这种面做的面片。食欲战胜了那难闻的气味和对中毒的畏懼。</p> <p class="ql-block"> 说起从前的饭食,有一亇绕不开的话题,那就是上世纪三年“自然灾害"。当时各地都成立了大食堂。我看到排队打饭农民黄里透绿的脸色,才明白古人说的“民有菜色″这句话。有资料说那次饥荒饿死了四千万人,也有饿死五千万的说法。但未见过官方公布的数据,可从我身边饿死的人测算,不会少。具体事例说起来太惨。当时住在我周围半径二十多米的人中有六七亇人被饿死。其中包括和我同院的一亇五岁小女孩。她曾检着烂棉花吃。从这一事就可以想到那时的景像了。</p><p class="ql-block"> 图为一位打饭的母亲。</p> <p class="ql-block"> 一位我的长辈,临终时一亇劲地喊“稠粥,稠粥…"。</p><p class="ql-block"> 这一段历史好多人并不了解,人们不解的是农民生产粮食,饿死的人却都是农民。当时先是每人每天一斤粮(带皮粗粮),后来每天成了八两,六两。当时还没人敢说吃不饱,曾有人在纸写了这三个字,公安机关就到处对笔迹破案。我也曾被叫去写了“吃饱不饿"四字。</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有人教导我们忘记就意味着背叛,所以我们也有必要深刻地了解这一段历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