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昨夜又梦到父亲,醒来泪湿枕巾一片。起身斜倚床头,历历往事萦绕心头…</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个阴云笼罩,充满忧伤的日子。父亲走了,走的平静,走的匆忙;父亲走了,带着病痛,带着牵挂……</p><p class="ql-block"> 父亲病重之时,正值中招冲刺之际。为了不耽误孩子们的功课,我没有请假,整日两点一线,奔波于家校之间。记得那是一个上午,我上完课,刚回到办公室,便听到电话响起。我赶忙接过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病危的消息……我夺门而出,一路疾驰赶回家里,结果还是晚了一步,看到的是父亲紧闭的双眼和微张的双唇。那一刻,我跪倒床前,任泪水肆意流淌……</p><p class="ql-block"> 父亲小时候家境贫寒,爷爷又患有风湿,作为家中的长子,父亲小学没读完,就回家帮爷爷放羊。直到19岁,经一个老乡介绍,父亲到苗李煤矿当了一名工人,才第一次走出大山。</p><p class="ql-block"> 听父亲说,当时煤矿条件非常艰苦,新招的工人,工作不到一个月,就跑了一大半。父亲一下班就一头扎到床上,困软得成了一团棉花。那位老乡见状心生怜悯,劝父亲说,不行就别硬撑了,身体要紧。父亲只说了声:“没事,还行。”这一声“还行”,让父亲坚持了三十多年。父亲凭借着踏实肯干的精神和一身过硬的技术,后来还当上了矿区的队长,期间获得的荣誉不胜枚举。</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是个严厉的人。我小时候常惹母亲生气,母亲实在拿我没办法了,就会说:“等你伯(我们兄妹几个管父亲叫伯)回来,再给你算帐!”于是,那些日子成了我的煎熬。</p><p class="ql-block"> 等父亲一回来,母亲就把我的罪状悉数道来。父亲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只是抽烟。我则站在堂下,低眉顺眼,等待命运的审判。等母亲絮叨完毕,父亲把烟头一扔,便开始审查结案。</p><p class="ql-block"> “过来,站这!”父亲的话掷地有声,不容迟疑,“我没在家,又惹你妈生气了?”</p><p class="ql-block"> 仿佛闷雷在耳畔响起,没等父亲再次发难,我便“哇”地哭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又没打你,哭啥……我就说嘛,俺超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惹妈生气了……”父亲的话语缓和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那次,父亲没有打我,让我感受到了劫后余生般的快乐。其实,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确乎没有打过我,但他的不怒自威,却治愈了我童年太多的顽疾。 母亲经常给我们说起一件事。当年还没有实行改革开放,生活水平低下,物资短缺,人们生活是“红薯面,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有一次,父亲发了奖金,下班回来,途经大营镇集市,买回来一些好面(小麦面粉)。母亲用这些好面做了一碗稠面条,想犒劳一下辛苦的父亲。母亲把饭端到父亲面前,父亲不吃,非让母亲给爷爷端去不可。母亲说就一碗面条,俩院子离那么远,何必大费周章……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话不投机,大闹了一场。</p><p class="ql-block"> 在我7岁那年,我们举家东迁,从此远离了观音堂乡那个贫瘠的小山村。我无从知道,当年父亲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让我们搬离了那个“没水没电,靠天吃饭”的地方。从乡亲们羡慕的话语中,我依稀懂得此举意义的重大。有多少乡亲,他们的梦想就是能走出大山,然穷其一生都未能如愿!</p><p class="ql-block"> 父亲这一生,迁过两次家,建了三处宅,育有四子女。</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父亲铺设的坦途上一路前行,我们长大了,父亲却老了。办完退休手续的父亲,本该颐养天年,可是,一场大病夺去了他的健康。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旧疾未愈,又染重病。</p><p class="ql-block"> 高大的父亲倒下了,对我们而言,犹如擎天柱訇然坍塌。</p><p class="ql-block"> 面对县医院束手无策的医生,我们决定把父亲转到市医院进一步治疗。得知我们的想法,父亲坚决不同意,声称自己并无大碍,过些时日就会没事的。我知道,父亲是怕多花钱。在我们竭力规劝下,父亲才勉强同意转院。</p><p class="ql-block"> 虽说转到了上一级医院,但是,父亲的病情并没有好转,甚至还在不断恶化。</p><p class="ql-block"> 父亲已经半个月停止进食了,每天只靠输液维持生命。父亲虚脱得连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可是每次大便,他都要坚持下床,如此折腾,有时就会昏厥过去。</p><p class="ql-block"> 父亲每天都要经受病痛的折磨。当剧烈的疼痛袭来时,他清癯而刚毅的脸庞上总会青筋暴起,汗水从汗腺中喷薄而出,立时化作道道山泉,倾泻而下。父亲即使如此痛苦不堪,但是,他也从不吭一声。他大概是不想让我们听到他痛苦的呻吟而感到难过吧。其实,他无声的挣扎,更让我们心如刀绞。</p><p class="ql-block"> 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当父亲睡下的时候,我便会起身走到窗前,举目眺望,不觉已是泪如雨下。在这高楼耸立的“煤城”森林里,在这万家灯火的灿烂星河里,今夜,却有一个人正默默承受着病痛的折磨。这就是我的父亲呵,一位一生与煤结缘,有着煤一样朴实无华而又坚韧不拔的老煤工!</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病情稍有缓解,就会跟同室病友谈笑风生,有时还不忘自我解嘲一番,说什么;“几次都要找马克思报到,可是,人家嫌咱文化水平低,不收……没办法,还是将就着活吧……”父亲以自己的方式抗拒着病魔,宽慰着我们。</p><p class="ql-block"> 我每次利用星期天节假日去探望父亲,他总是那一句:“学校工作忙,这里有你妈他们,学生要紧,不能为了咱,耽误了几十个孩子的前程……”</p><p class="ql-block"> 父亲,我最亲最敬的人,生我养我的人,您没读过几年书,可您教给我的,却是人生的大学问。这是我人生的财富,使我受用终身。您出身农村,有着泥土一样的质朴与芬芳;您身为工人,有着煤炭一般的深沉与炽热!</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提。我把吃剩下的半根油条扔了,您瞪了我一眼,便弯腰捡起来,把灰一吹吃了。您当时没有批评我,只是语重心长又略带感伤地给我讲述了您小时候差点没熬过来的“五八年”……您的言传身教,对我来说,除了震撼,便是羞愧。自那以后,我就再没有随意丢弃过东西,并且还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在哪里吃饭,总能做到一点不剩,从不浪费。</p><p class="ql-block"> 伯,仔细(节俭)是您留给我的最鲜明的记忆。您为父母、儿女和家庭操劳一生,结果自己缺清贫一世。俺妈知道您一辈子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所以,您走的时候,俺妈想让您多带一身衣服,可是,翻箱倒柜最终也没有找出一件象样的……</p><p class="ql-block"> 伯,您还记得那件事吗?您给爷爷买了个大西瓜。我当时真的口渴了,感觉喉咙要着火,嚷着要吃。从矿上到咱家,几十里,我渴了一路,也哭了一路。最后,您还是把瓜给了爷爷家。说不清楚,我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几十年了,这件事依然记得。</p><p class="ql-block"> 后来,初为人父,我才真正懂得,什么叫“养儿方知父母恩”。现在,您驾鹤西去,我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p><p class="ql-block"> 我的老父亲</p><p class="ql-block"> 我最疼爱的人</p><p class="ql-block"> 人间的甘甜有十分</p><p class="ql-block"> 您只尝了三分</p><p class="ql-block"> 生活的苦涩有三分</p><p class="ql-block"> 您却持了十分</p><p class="ql-block"> 这辈子做您的儿女</p><p class="ql-block"> 我没有做够</p><p class="ql-block"> 央求您呀下辈子</p><p class="ql-block"> 还做我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泪眼婆娑中,校园早起的广播里飘来了刘合刚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父亲呵,您知道吗?孩儿想您了!人常说,时间能消磨一切,但为何,对您的思念,却如那滔滔的江河,昼夜不息!</p><p class="ql-block"> 父亲呵,您定然也是想我们了!要不然,您怎么会常驻我的心房,无论黑夜和白天,不管梦里与梦外,哪里都是您!</p><p class="ql-block"> 半生相守,一朝永别……隐隐的痛,点点的愁,化作浓浓的相思在心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特别说明:本文是2012年3月,应学校校刊《儒韵春风》之约,根据自己亲身经历,应时而作。虽然事隔十余年,但为了永葆那份情感,只做言语上的修改,不做情节上的变动。)</p>